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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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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君麟把話說出之後,頓時深悔孟浪,心想我怎可以對她說出這等輕狂浮薄的話呢?這時胸口一陣劇疼,接著猛咳數聲,吐出幾口鮮血。玉珮女尼大驚道:「你怎麼啦?」滿面俱是關切之容,伸手抓住他的臂膀,只見對方冠玉般的面龐上,充滿了痛苦的神情。 她恨不得能夠分擔他的痛苦,當即把長劍摔插地上,取出一條素色汗巾,塞在他手中,一面替他推揉胸口,幫助血氣運行。 任君麟用汗巾拭嘴邊血跡,鼻子中嗅聞得一陣清淡香氣,陡然一驚,把汗巾還給她,道:「在下怎敢染污師傅之物?」玉珮女尼面上一熱,接回汗巾,見到巾上已染有幾點血跡,也不說話,收了起來。 任君麟抬目打量場中形勢,只見那少林高手雲飛禪師不知何時已經出手,使一柄方便鏟,獨鬥丁狼婆,尹仲似是已經負傷,在老遠倚石而坐。向慎行和溫老大都轉到這邊,向慎行助武宮主雙戰林落紅,溫老大則率領于二姐等四人同鬥黑狐謝無我。 這三處戰局之中,只有武宮主向慎行這一對略呈不敵之象,但林落紅不想傷及武宮主,所以仍然是纏鬥之勢,一時三刻之內不會有甚麼危險。另外謝丁二人都落在下風,謝無我左衝右突,都闖不出南荒門聯防之陣。丁狼婆則被雲飛禪師的方便鏟殺得遍身大汗,只有勉力招架之功。 任君麟看罷,長長地透一口氣,道:「現在的局勢不要緊啦……」他忍不住凝視著對方,又道:「師傅的劍法好生了得,在下佩服之極!」 玉珮女尼搖頭道:「小尼實在不行,我雖是敝派掌門的師妹,輩份不低,但平生還沒有跟人動過手。」 任君麟訝道:「你今日竟是第一次出手麼?這真教人難以置信。」 玉珮女尼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尼一來膽小得很,二來功力不濟,所以剛才一直都不敢出手。」 任君麟微笑道:「女孩子家膽子小不算稀奇,何況你年紀又小……」 她搖搖頭,不知不覺泛起笑容,甚是美麗可愛。她輕輕道:「小尼年紀不小啦!」任君麟道:「最多十八九歲,還說不小?」她搖頭道:「不,已經三十歲啦!」 任君麟吃驚地睜大眼睛,細細瞧她,但見她皮膚白嫩透紅,面上線條輪廓仍然微帶稚氣,怎麼看都不像是超過二十歲的少女。當下搖頭道:「我不信。」 玉珮女尼本來被他瞧得很不好意思,正要低頭避開他的眼光,可是聽他這麼一說,不禁睜大眼回瞧對方,只見這年輕俊美的男子的眼光純潔無邪,顯然心地一片光明,登時大感安心。她笑一笑,道:「信不信由你,小尼是出家之人,年紀大小,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任君麟道:「是了,師傅一心向佛,勤修內功,全無妄想雜念,所以能夠駐顏。」玉珮女尼道:「大概是這個緣故吧!」 任君麟見她笑靨如花,甚是嬌美動人,心中突然湧起一陣黯然憐憫之感,回想起早先她飛身劈出的一劍,功深招精,心情又是一陣搖盪。他忽愁忽喜之色都表露在面上,玉珮女尼見了十分奇怪,道:「少俠身上傷勢可是發生變化?」 任君麟道:「不是身上傷勢,是心中的情緒。」 玉珮女尼可不敢動問他的心情,任君麟道:「在下覺得師傅實在不該是出家的人。」她掩耳道:「罪過,罪過……」任君麟等她放下雙手,才道:「好,在下不提這話,師傅的劍術在下萬分佩服!」 玉珮女尼道:「小尼說老實話,當時因為急於救你,所以出劍之時集中了全副心神,一點也不曾涉想到劍式正確或錯誤,也沒有想到這一劍若是失手,有何後果。」她略略一頓,眼見對方微微笑著,好像別有會心,不禁玉面一紅,又道:「因此那一劍威力之大,連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現在我想再使出這樣的一劍,那是萬萬辦不到的了。」 任君麟道:「這叫做奮不顧身,氣勢特別威強,在下居然得蒙師傅如此關注,實是感激不盡,終身永矢不忘。」 他又是在情不自禁之下,說出這種輕浮的話,只羞得玉珮女尼雙頰飛紅,不敢抬頭。但她心中沒有半點怪他之意,反倒覺得這話入耳十分的受用,心裏好像喝多了酒那般的飄然,霎時間但覺春風沉醉,陽光燦爛,已經不復是以前的寂寞世界。 這種微妙的情緒任君麟也感染得到,他突然哎喲一聲,伸手壓住胸口。玉珮女尼連忙攙住他,連連詢問,口氣中流露出無限的關切。 任君麟有氣無力地道:「我心裏痛得很,實在站不住腳……」 玉珮女尼道:「那麼到那邊倚著石壁坐下休息一陣,或者我替你推揉一下。」 他哼了一聲,道:「好!」當下由她攙扶著走到右方一處石崖之下,倚壁而坐。 玉珮女尼蹲在他身邊,一隻手抓住他強壯的手臂,另一隻手推揉著他鼓挺堅實的胸部,強健的胸肌在她玉掌之下輕輕跳躍。這種感覺絕不是憑空想像得出的,而她也從來不曾想過,頓時玉頰酡紅,芳心跳個不停。 任君麟微微覺得不安,因為他把玉珮女尼哄到這兒,不讓她投入戰場,此舉未免太過自私。可是他又自慰地想道:「她武功不濟,出去也是白饒,甚至妨礙別人施展,何必讓她出手呢!」念頭一轉,突然問道:「你們出家之後,還可以蓄髮還俗麼?」 玉珮女尼如被電觸,劇烈地震動一下,然後呆呆的停止了推揉,但雙手卻沒有移開。 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更使任君麟同情憐憫起來,用有力的手掌抓住她的纖手,又道:「你若是不願回答,那就不用開口。」 他的手掌好像具有無限的魔力,玉珮女尼但覺全身發軟,頭腦昏醉,喃喃低語:「天啊!我情願現在就死掉,一切不再發生,同時也不會再有別的變化了!」 任君麟雖然聽不清她說甚麼,但是卻感到她泛現出一種淒艷動人的美麗,由此可以想到她的感覺情緒,也是同樣的淒艷動人。 他陡然間感到自己長大許多歲,心中激起一股慾望,另一隻手緩緩伸出,有力地抓住她的臂膀,把她拉近自己。 玉珮女尼毫無抗拒之力,眼中露出朦朧迷惘的神色。她道:「原來你傷勢發作是假的。」 任君麟道:「不錯……」兩人的嘴唇相距不及半尺,因此雙方的呼吸熱氣互相可以感覺得到。 他輕輕道:「你能蓄髮還俗麼?」 玉珮女尼心中大叫道:「我蓄髮還俗幹甚麼呢?你為何不告訴我?」 但任君麟可聽不見她心中的叫聲,暗暗下了決心,只要她說可以的話,就向她說要娶她為妻子。 兩人面龐之間的半尺距離凝固不變,好像在這半尺的空間中有一堵牆壁,使他們無法超越。 過了不知多久,玉珮女尼心中充滿了失望的痛苦,還有無限羞慚,突然間湧出清淚,垂低眼皮,緩緩道:「我不能還俗。」 任君麟身軀一震,兩隻手都放鬆,心中也是充滿痛苦,但她既是不能還俗,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能怪命運不好,不讓他們在她未曾出家之前相見。 這角落中發生之事,可沒有影響到捨生忘死地激鬥的人們。 那林落紅突然張口噴出一股炙熱如火的氣流,襲中向慎行面部,熱氣從五官七竅透入,向慎行頓時哼一聲,翻身跌倒。 這一口熱氣乃是色鬼謝落紅多年苦練的一股真炁,別的武林高手只能運這口真炁遍佈全身,以防敵人擊中身體之時傷及筋骨內臟,但林落紅已能夠噴出傷人,不過此舉十分傷耗真元,非到了萬不得已的關頭,決不使用。 武宮主最關心的自然就是向慎行,眼見他翻跌地上,大驚之下,偷眼瞥看他的情形。林落紅趁機又噴出一口真炁,武宮主雖然已運氣護住五官,但因心神分散之故,微露空隙,只覺雙眼一酸,淚水湧出,便瞧不真切眼前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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