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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趙岳古劍掃過之際,一陣無形的劍氣潛力四射衝開黃面小廝的七節軟鞭,力道強絕,震得他身形不穩,連退六七步。

  他雖是退開,但趙岳心中卻大吃一驚,心想文開華名列四奇之內,功力尚不及他深厚。原來他這一劍分出大半攻勢力道對付黃面小廝,如若黃面小廝和文開華兩人功力悉敵的話,應該震退同樣的遠。但黃面小廝只退了六七步,文開華卻連退十五六步,可見得這兩人功力大有距離。

  黃面小廝乍退又進,揮鞭盤打。趙岳口中怒罵一聲「好歹毒的妖女」,一招「折木拂日」,古劍迅快劈出,出手去勢平淡樸實,但劍上似乎蘊含強大腕力,吸住對方軟鞭,「啪」一聲斫個正著。

  這一劍又把黃面小廝震開八九步遠,本來那軟鞭遇彎即拐,遇硬即軟。可是那沉沙古劍別具威力,這一劍之力結結實實使到對方身上,硬是把對方整個人震退老遠。

  他一得此空隙,立刻利用手掌與手肘這一段距離,迅速將繩子圈繞其上,這一來單憑一隻手就可以把單雲仙吊起來。

  黃面小廝退開之後,便竚立當地,怒目望住趙岳,道:「你罵我甚麼?」

  趙岳怒氣填膺,道:「我罵你是歹毒妖女!」

  她道:「你已知道我是誰?」

  趙岳道:「當然知道,你是武陽公的女兒!」

  武宮主哼一聲,道:「我如果真夠歹毒的話,早先就不把繩子放回去了,嘿,那時你還能當面罵我麼?」

  趙岳一想這話有理,忽然醒悟對方要加害單雲仙之故,敢情是因妒生恨。不過同時又記起她對付白霞道人的籠絡手段,於是又怒形於色,心道:「你這種手段別想困得住我……」口中道:「笑話,這個逃生之法還是我們教你的,你若是不把繩子放回,你就不止是歹毒,還得加上卑鄙無恥了……」他索性將古劍插在地面,雙手收繩,動作極快,霎時已收了十多丈。

  武宮主那知趙岳已經曉得了她籠絡羈絆白霞道人之事,心想:他這般無情無義,我何須還對他客氣?此念一生,轉頭一看,只見文開華面色泛白,正在調元運氣,一望而知他已不能出手拚鬪,心念便又一轉,我已忍饑抵餓了數日,力氣不加,趙岳他卻似乎比以前武勇得多,若是定要獨自上前拚命,只怕反蒙其害!罷!罷!今番再放過他一次,回頭才設計除他便了。

  她轉瞬之間已轉過兩個極端相反之念,趙岳那裏得知?雙手動作不停,一會工夫就把單雲仙吊上來。

  只見她將繩子縛在腰間,但吃重的仍是縛在左臂上的那一圈。趙岳一手把她抱住,另一手拔起古劍,縱離那個洞穴。

  武宮主跟過來,趙岳瞪她一眼,道:「你待如何?」她這一生都是頤指氣使叱喝別人慣了,那曾被別人欺負過。這時氣往上衝,真想出手拚命。但趙岳那對凜凜生威的眼神瞪得她將一肚子氣憤硬是爆發不出,當下輕歎一聲,道:「你這人怎麼啦?我過來瞧瞧也不行麼?」

  趙岳終是英雄胸襟的人物,凡為行事都磊落大度,這刻雖是明知這武宮主滿肚詭計陰謀,不可觸惹,可是聽她說得軟弱,也不便再說甚麼,迅快將古劍插在地上,騰出一手解開單雲仙手臂和腰間繩子。只見她面色蒼白,呼吸微弱,竟已昏迷過去,心中大驚,連連叫道:「二妹,二妹,你醒醒……」

  武宮主在一旁接口道:「她恐是臂骨已斷,痛得人事不醒。」

  趙岳不快道:「誰要你說話?」

  武宮主忍住一肚委屈,道:「你不愛跟我說話也行,但你這樣搖撼法,就算她回醒過來,馬上就再疼得死過去。」

  趙岳一怔,停住手不再搖她,武宮主又道:「你雖是對我兇得緊,但仍然願意幫你一個忙!」

  趙岳道:「去,去,用不著你!」

  她咬住嘴唇,心中氣惱之極。若是旁人,到此地步定然拂袖而去。但這武宮主偏生不肯走開。原來她自小至今,從來沒有人敢拂逆於她,凡事說做就做,是以養成了堅執的性情。她取出一個小小藥囊,道:「你二妹臂骨已斷,若果我不出手助你,再過一刻,斷折之處血枯骨死,縱然能再接上,只怕仍須一半殘廢!」

  趙岳這時才曉得她乃是要救治單雲仙,沉吟一下,想道:若果是我斷手折腿,那是決計不要她醫治,寧願落個終生殘廢。但二妹她……

  武宮主看他眼色變動,便即知他心意,不再多言,走上前來,從他手中抱起單雲仙,趙岳果然鬆手讓她把單雲仙抱去。

  她把單雲仙放在地上,捋起衣袖,露出欺霜賽雪的一條玉臂。只見在近肩手臂上,現出一圈小指粗的瘀黑痕跡,宛如帶上一個墨玉臂鐲。

  武宮主道:「她運氣護住手臂,但功力有限,所以外面皮肉只是瘀黑了一圈,未曾勒破,可是臂骨已斷,這種骨折最是難治。」

  趙岳微微彎身觀看,滿面關懷之色,道:「你能治麼?」

  她哼了一聲,想說甚麼,終又忍住,只冷冷道:「去把那根木棍劈為兩半,權當夾板!」

  趙岳乖乖走過去,如言劈開木棒,取回來交給武宮主。只見她用纖指蘸著一瓶藥水,迅快在那一圈瘀痕上輕揉。忽聽文開華的聲音傳來道:「有好些道人上來啦!」

  趙岳面色一沉,道:「請問武姑娘還須多久時間?」

  武宮主頭也不抬,道:「你如不稱呼我做武宮主只叫姑娘,就得把名字叫上。」

  這個當兒還扯到這些細節之上,趙岳不禁泛起啼笑皆非之感。但也只好鄭而重之地道:「在下不敢請問姑娘芳名。」

  她道:「這才像話,我的名字是芳珮,芬芳的芳,玉珮的珮!」

  趙岳道:「請問武芳珮姑娘這接骨療傷還須多久時候?」

  武宮主道:「快了,快了……」

  她仍然沒有肯定答覆,趙岳心中焦急萬分,走到文開華那邊,從岩石後面探頭下望,只見險峻山路上,八名道人魚貫上山。他們大概不曉得山頂有此變化,是以走得不快。但看來也不須多久就可以抵達山巔。

  趙岳定睛看時,其中並無白霞道人在內,不禁心下躊躇,忖道:「這些武當道人們雖是十分魯莽,但畢竟同屬三門四派之人,我如何能向他們出手?但若白霞道人也在其中,便可向他下毒手,暫時驚退其餘的人……」

  正在彷徨無策之時,耳邊忽聽文開華壓低聲音道:「你若是無法出手,何不去求宮主引開敵人?」

  趙岳回頭一看,只見武宮主已經用木棒夾住單雲仙手臂,緊緊縛牢,手術已畢,心中登時放下一塊大石。當下將一夢頭陀縛緊一點,又把沉沙古劍插好,走到單雲仙身邊,卻見她面色已略現紅潤,分明大有功效。於是向武宮主深深一揖,道:「在下代二妹向姑娘拜謝,這廂有禮!」

  武宮主閃開幾步,道:「你忘了早先那種兇霸霸的態度,我可忘不了!」

  趙岳無言可答,心想她這等說法,那裏還能再求她出手引開敵人。於是俯身抱起單雲仙,便待向武當道人們上山的相反方向奔去。

  武宮主道:「你得小心些,如果讓她的手臂碰到山石樹木,那就說不定要終生殘廢啦!不然的話,明日便能痊癒。」

  趙岳收住邁出去的腳步,回想道:「那邊下山之路更是險峻難行,有些地方還須攀援而下,那時難保不碰觸到二妹斷臂,這卻如何是好?」原來他第一次上得山巔,曾經四下眺望過形勢。知道只有一條下山的路。但目下已被武當道人堵住。捨去此路,唯有從這一邊翻岩攀崖才能下山。

  他的表情盡入武宮主眼中,使她不禁湧起一陣妒念,可是另外一個算計使她抑制住情緒的衝動,冷冷道:「我好人做到底,這就和文香主一齊衝下去,把那些牛鼻子都引開,你們便可乘機從這條路逃走!」

  趙岳茫然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武宮主道:「誰還騙你!」旋即舉步奔去,一面解下腰間軟鞭。文開華風馳電掣地趕來會合,兩道人影片刻間便奔下山巔。

  趙岳大感迷惑,惘然跟了過去,隱身在一塊岩石後面。

  武宮主和文開華身法好快,眨眼間已縱落二十餘丈,碰上那一隊道人。武宮主憋足一肚子氣憤妒恨,這時找到發洩對象,尖聲叫道:「牛鼻子還我滕香主命來……」軟鞭揮舞如毒蛇出洞,一個照面間就擊倒了兩名道人。

  文開華緊接著衝上去,鐵杵上下翻飛,五招不到,就砸飛兩把長劍,那六名活著的道人見這兩人武功如此了得,都迅快散開。武宮主軟鞭起處,又擊倒一人。也不戀戰,當先衝下山去。文開華緊緊跟隨,武當派八名道人只賸其五,都明知不是這兩人對手,但仍然挺劍疾追。

  趙岳在山上遙見武當道人們慘遭殺害的情景,心中難過之極。可是這刻他已回天乏術,只好暗暗希望那武宮主及文開華兩人順順利利離開武當,免得又有武當弟子傷於他們毒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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