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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吳不忍閉上眼睛,眼角卻沁出淚水。

  冷見愁又道:「是梁松柏親口招出來的,我還從他口中知道了很多秘密,這就是我為你不取他性命之故,你支持的住嗎?」

  吳不忍深深歎口氣,沒有作聲。

  冷見愁道:「你為她負兔含屈多年,你為她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殺死不少人,所以我本希望你能與她過一段快樂日子。」

  吳不忍聲音有點粗啞,道:「我明白你的好意,我絕對不會怪你多管閒事。」

  他作深呼吸時發生呼嚕的聲音。

  很慷慨大方「流血」的男人事實上不多,但輕易「掉淚」的男亦的確很少。

  所以聽到「大丈夫流血不流淚」這句話的男人切莫沾沾自喜,以為不流淚就是「大丈夫」。

  其實還差十萬八千里。因為不流淚並非就表示能夠為理想為正義而「流血」。如果只能夠「不流淚」而不能「流血」豈能算是大丈夫?

  吳不忍已表示過他可以為冷見愁「流血」,所以他雖然也流淚,卻仍然不失大丈夫本色。

  冷見愁道:「莫憐卿一定是很好也很聰明美麗的女孩子,她在世間短短一生中,竟然有你這樣一個知己,雖是彩雲易逝這麼年輕就離開人世,卻已不枉此生。」

  吳不忍甩頭,好象用這個動作就可以甩掉悲傷甩掉回憶。他面色變得十分嚴肅,道:「我的感傷可以留到空閒之時才拿出來,所以現在我們談正事,談你的問題。」

  冷見愁道:「我的事非常簡單,當然也非常危險,但今天下,也恐怕只有你一個人才辦得成,吳哥,別的話我不必多說了,是麼?」

  吳哥仰天一笑,突然豪氣迫人,道:「你當然知道,別的我可能會害怕,但唯有『危險』我絕對不怕?」

  他們一齊舉起斟得滿滿的酒盅,一齊一仰而幹,四目相投,一切都盡在不言中,寒冷秋風吹來,含有無限悲涼壯烈味道,易水蕭蕭西風冷,只不知幾千年前荊軻揖別燕太子丹之時,是不是這般心情?

  徐小茜覺得很冷很冷,雖然在飄渺朦朧的無邊迷霧中,不但見到了冷見愁,而且還被他強有力的雙臂擁抱著,可是休以還是這麼寒冷?何以如此的飄忽迷朦?

  她輕輕道:「冷見愁,你知不知道我想什麼?」

  她聽見冷見愁問道:「想什麼?」

  她回答道:「我好希望現在馬上死掉,永遠離開這個可怕、冷酷,坎坷的人世。」

  對於冷見愁這個人,徐小茜不論是對別人說或自己悄然沉思,都承認不瞭解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但奇怪的是在她最隱秘,最深密意義中(佛家稱為獨影意義即系潛意識),卻感到並非如此。

  她覺得可以跟冷見愁談論任何一切心事,可以依靠他,可以讓他幫忙而不必說「多謝」。

  但徐小茜又感到非常憂懼,所以不敢接近他,根本亦不敢訴說任何心事。

  因為有一個道理非常顯淺,如果從未得到過,就永遠不會有失去的憂懼。

  可是四下如此陰暗淒冷,眼中景色迷迷朦朦,她既不知身在何處,亦居然想不到要弄清楚這一點。

  總之,她軟弱得好象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所以她不但對冷見愁說各種話,亦害怕他忽然跑掉或者忽然不理她。

  她那張面龐,一向美麗溫柔得有如春水。現在卻平添楚楚淒豔,隨便任何男人都能夠一望而知徐小茜已經是柔腸寸斷。已知道也正陷於飄渺迷茫的情況中……

  梁宅隱賢閣樓上大廳內,氣溫竟比效野還寒冷得多。

  七盞吊燈好象天上的北斗星飄浮於茫茫夜空中,燈光說明不明,說暗亦不暗。

  地上縱橫豎立好多支麻番,每一支香旗都無風自動,顯示必有一種超自然力量控制支配這一切。

  麻番中心點,亦正是七盞吊燈中心位置,徐小茜和雪婷兩個人伏著不動。

  她們是在李碧天閻曉雅以及嚴星雨回到房間時,聽到他們講了幾句話,李碧天袍袖一指,她們就大去知覺,接著被送到此利,但至今她們尚未象平時樣清醒過。她們身體能感覺,思想能活動,卻不象平時那樣能完全清醒能控制自己。

  雪婷正如徐小茜一樣,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亦不知道身側伸手可及之處有個徐小茜。

  她最先看見的人居然不是冷見愁不是四連,而是她常常故意鬧彎扭搗蛋的老祖父雷傲候。

  雪婷知道祖父已緊擁抱著她,因為她拼命告訴他說很冷,她知道祖父非常愛自己,雖然他從不說出口,亦沒有特別的態度,但她卻知道。

  所以她專做一些傷害自己的事,使祖父心疼心傷。

  如果祖父不關心不疼愛她的話,雪婷就算把身上的肉一塊塊切下來,祖父決不會為她心疼心傷。

  世上無無數數的孩子們,總是喜歡用這種自我傷害,自我虐待方法,去傷寵愛他們的父母。

  雪婷忽然看見冷見愁。

  她雖然冷得簌簌發抖,但心頭卻泛起陣陣溫暖以及毫無拘束願忌的歡暢。

  「冷見愁,我想得你好苦,你為何總是不聲不晌跑來跑去。」

  冷見愁給她一個看不真切的微笑,那是冷見愁拿手好戲,好象有回答有反應,但其實你的得到只是一個無法抓住無法解釋的「印象」而已。

  雪婷大聲道:「快抱住我,我冷死啦,這兒是什麼鬼地方?」

  雪婷似乎告訴她說因為連四已來了,所以不便抱她。

  雪婷道:「也好,連四呢?」她忽也看見連四,並且看見他伸展開強壯臂膀。

  雪婷咕噥道:「我想我應該讓你抱,但一定沒有被冷見愁抱住那麼自然和舒服。」

  她停一下又道:「但不妨試試。連四,這是第一次讓你抱,你最好別讓我失望……」

  當然沒有人抱她,因為連四重傷垂危遠在南京,拿八人大轎抬他來也不行。

  冷見愁呢?他在何處?

  懸崖上有一塊平坦寬敞的地方,在懸崖邊綠你只要聽聽夜風呼嘯聲音就知道這片懸崖很高峭。

  冷見愁就站在這片廣寬崖頂平地上。

  天已黎明,所以他滿頭滿身的螢光粉已經失去作用。因為既然已有足夠光線看得見他身形,當然就不須要螢光粉指示目標了。

  這個地方雖然距安居鎮不及兩裡路,但連安居鎮的居民亦沒有來過的。所以這座懸崖究竟有多高?底下是怎樣的情形?四圍環境如何?一百個人恐怕找不出一個能夠回答。

  不過冷見愁卻可以如數家珍流利答覆這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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