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天絕刀 | 上頁 下頁
三〇


  雪婷忽然大聲道:「你的朋友不要你了!他不會送刀來給你,他騙人的!」

  這幾句話連四已經熟得可以倒過來念,因為自從五天前雪婷出現,佔據了海龍王雷傲侯為冷見愁準備的臥房之後,他老是對連四大聲嚷嚷這幾句話,如果要計算次數,相信至少叫了一百次以上。

  連四被她叫得飯吃不下,睡覺不著。最可憐的是雪婷根本不准他踏出屋外一步,想溜之大吉躲避她的精神虐待也不行。

  這樣的一個女孩竟然是我的妻子?連四時時忖想,嘴角不禁泛起苦笑,若是娶了她,過十年二十年之後,不知道她會變成何等兇惡的婆娘呢?

  娶她為妻萬萬不可,光是認識她就夠瞧老半天了,連四不下百次對自己這樣說提醒自己決不可注意她的「美」,只可以挑易她種種壞處。

  如果冷見愁永不出現,如何是好?逃是逃不掉,住下去卻是有死無生,連四這可被流氓們拳打腳踢,寧可有一頓沒一頓的流浪,寧可風餐露宿……

  但是看雪婷焦急野蠻的樣子,卻也不由自主泛起憐憫之情,連四極希望冷見愁忽然出現,這只是為了雪婷而已,並不是他想得到那把「天絕刀」。

  連四眼睛轉向桌上擺著的四盤小菜,一大碗羅卜絲鯽魚湯,熱氣騰騰的白飯,肚子的感覺是不飽不餓,任是山珍海味都沒有用,一個人沒有食欲就絕不想動筷,但如果有酒……酒,的確是寂寞愁悶的剋星,在很多情況下,能使人渡過「危機」。

  可惜桌上沒有酒,件件碗盤都是極精緻的名瓷,每一件都可以換幾十斤酒,但有什麼用?名瓷是名瓷,酒是酒?誰也不能代替誰?

  連四深深歎口氣,人影一閃,雪婷闖了入來,她叉腰睜目大聲道:「連四,你除了歎氣,還有什麼?」

  連四瞠目不知所對,因為她來勢洶洶,來意未明,不知該如何回答。

  雪婷忿然道:「這桌上的東西你不配吃……」接著一片碗盤破碎聲,原來這個野蠻的女孩子把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扔到院子裡。

  連四根本不想動筷,所以並不難過,可是她的藐視侮辱卻大大超過饑餓問題,連四忽然熱血騰湧,氣往上沖。

  好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怒氣填膺,感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突然站起身,眼睛不看雪婷,只望住窗外。

  這股氣勢,連四整個人為之脫胎換骨,出現一個前所未見的連四,英氣颯颯,如雄師發威的氣概。

  雪婷忽然呆住,癡癡望他,難道眼前的英挺男兒就是從前萎靡怯懦落魄的連四?同是一個人能能夠變化如此之大之巨?

  連四終於向她看一眼,便大踏步行出去。雪婷不但不敢攔阻,連問他一句都不敢。

  踏著晨曦,眾鳥爭鳴宛如迎客,清幽的曠野生趣盎然,樹葉草尖朝露未幹,晶瑩如顆晨透明珍珠。連四在樹邊站了一會,深深吸口氣,空氣清涼新鮮之極,他也覺得自己已有再世為人之感。

  現在他由頭到腳都換上新淨適體的衣服,憔悴落魄已不留一絲痕跡。

  但誰也不知連四的內心有否煥然一新?他的性格是由怯懦變成堅強?他若是遇上敵人,敢不敢拔刀?

  連四本來究得連喝一斤酒都沒有錢,但現在看來雖然不是闊少,卻也顯然是不缺錢用的大爺。

  他何以能在半日零一夜之後,由落魄消沉變得積極煥發?何以能由貧無立錐而搖身變成有錢的大爺?一間屋子緊靠著樹林,孤零而簡陋,連四略略打量幾眼,大步走近,朗聲叫道:「冷見愁,我是連四。」

  掩著木門「呀」一聲打開,一個女孩子走來,她身段修長,嬌豔清麗脫俗,但表情卻很嚴肅,說道:「我是閻曉雅。」

  連四道:「你認識冷見愁?」

  閻曉雅道:「何止認識,我根本要取他生命。」

  連四搖頭歎口氣,道:「你說世事有沒有真是真非呢?如果有的話何以像冷見愁這種人,竟有那麼多的人想殺死他。」

  閻曉雅笑一下,道:「聽說冷見愁只有你這個朋友,只不知當冷見愁有危難時你能幫多少忙!」

  連四道:「我不知道……」他停口想了一下,又道:「我真的不知道。」

  閻曉雅道:「冷見愁快天亮時離開的,我認為他一定有問題不能解決,這兩天不少人來殺他,熱鬧得很,所以我猜他的問題離不開暗殺之事。」

  連四眼中閃出沉毅光芒,大步入屋,一會兒出來,手中托住那具毒針發射器。」

  閻曉雅道:「小心,針上有牽機毒。」

  連四道:「是不是你的?」

  閻曉雅道:「不是,冷見愁說用此物殺人的手法叫做『牽機勾魂』,當時他抓不到此人。」

  連四可能不知厲害,亦可能忽然變得大膽,對此面上全無表情,他道:「我查看過冷見愁果然不在屋內。」

  閻曉雅道:「如果他在屋內,聽見你的聲音會不出來相見?」

  連四道:「我怕的只是他雖想出來卻辦不到,閻姑娘,你對冷見愁的事知道得很多,莫非這兩天你都跟蹤他?」

  閻曉雅道:「前天中午我們在飯館碰見,這是第二次見面,由於第一次見面時殺他失敗,我和同伴小鄭,辭別嚴星雨回到南京,死了殺他之心,誰知這回見面,卻被他迫得我們非動手不可……」

  她把當日如何與小鄭配合施展「大拼盤」的手法,一直到昨天殺死韋達,以及破去「牽機勾魂」等經過詳細說出,在這個過程中,她曾被剝光衣服之事亦沒有隱蔽遺漏。

  最後他又道:「冷見愁很君子,昨夜他躺在板凳上,沒有趁機占我便宜,但小鄭之死,他仍然要負責。」

  連四沒有評論,閻曉雅訝道:「我的想法難道不對?」

  連四道:「你的想法不要緊,重要的是冷見愁對你想法如何?」

  閻曉雅不覺氣結,忍不住給他一個白眼,連四根本不瞧她,心中卻想道:「冷見愁顯然對她印象深刻和特別,否則不會讓她跟到如此清幽地方隱居,又更不會天不亮就逃路。」

  連四以男人的立場來想,所以認為冷見愁突然離開,根本就是躲避閻曉雅,因為這個女孩子清麗脫俗的氣韻,的確能教任何男人「掉」下去,久處之下,終必被情網縛得動彈不得。

  如果我是冷見愁,如果我不想被女人絆阻,我也會匆匆逃跑,連四心中作成結論,注意力便回到「牽機勾魂」這具毒針發射器。

  他把這件暗殺利器丟回屋內,說道:「此人既廳暗殺冷見愁,一定不止牽機勾魂一種手法。現在他一定跟蹤著冷見愁,只要找他,就可以找到冷見愁。」

  閻曉雅道:「道理很對,但找得到這個刺客麼?」

  連四道:「你說得是,不過湊巧我認得他們,再見啦,閻姑娘。」

  閻曉雅道:「我跟你去找冷見愁好嗎?抑或是在這兒等他的好?」

  連四逕自轉身大步行去,但只走出六步,突然停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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