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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第廿四章 痛苦任務

  席亦高矜持地笑一下,道:「那算不了什麼,假如你有機會看到我們與仇敵拚鬥的情形,那就比較可觀一點了,都是真正拿性命的大拚搏,贏了之後,敵人們無不俯首屈膝,那才真是英雄氣概,威風凜凜呢!」

  石芳華現出嚮往的樣子,道:「唉!我真希望有機會開開眼界。」

  席亦高受此鼓舞,不知不覺顯露出江湖本色,氣勢迫人。他道:「如果有機會,我定要帶你去瞧瞧。」

  石芳華道:「那麼你先講一點給我聽聽,行不行?」

  席亦高目光一掃,道:「已經到啦!咱們沒有時間多談了。」

  石芳華熱心地道:「等我唱完了,不是有很多時間麼?」

  席亦高暗暗大喜,道:「使得,使得。」

  石芳華道:「我去你那裏可好?」

  席亦高道:「這有何不可?」

  石芳華道:「夫人曉得了,會不會找我麻煩呢?」

  席亦高反過來撫摸她白嫩纖美的手掌,道:「我通常很少回宅內,總是在雙槐堂過夜。我帶你到那兒去,給你看一些東西,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馬車倏然停止,席亦高放開她的手,沒有絲毫急色之狀,這一點倒是使石芳華頗有好感。

  石芳華從另一邊走進去,逕赴後台。

  她在一道拱形的院門停下腳步,目光落在角落裏的一座花架下面的人的面上,對方也無言地瞅住她。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長得面目韶秀,大大的眼睛中,似乎流露出夢幻般的神色。

  他碰到石芳華明亮清澈的目光時,生似受驚般,連忙垂下目光,不敢與她對瞧。這是未經過滄桑,毫無經驗的少年的合理反應。事實上像石芳華這般美人,縱然是中年人碰到她的眼波,也不容易與她對視。

  石芳華念頭一轉,移步過去,問道:「你貴姓大名呀?」她那出谷黃鶯似的聲音,真是能夠繞樑三日,使人永世不忘。

  那少年面頰和耳朵都漲紅了,吶吶道:「我姓……蘇,名叫泰全……」

  石芳華一面聽著他變啞的聲音,一面打量他的身上。只見他衣衫略呈破舊,一望而知,家境不佳。她道:「你可是在這兒做事的?」

  蘇泰全垂下目光,望住自己的腳尖,道:「是的。」

  石芳華道:「我每天晚上都看見你,所以我猜想你是在這兒工作的,你做些什麼呢?管理這些花木麼?」

  她的聲音很溫柔,也很自然,好像是跟一個熟朋友講話一般,這使得蘇泰全安心得多,也敢偶然抬眼看看她。

  他道:「我做雜工的,老板叫我幹什麼,我都得做。」他禁不住現出忸怩的神色,不問而知,他對自己這種沒出息的工作,感到非常難為情,頗不想提及。

  石芳華笑一笑,道:「我小時候,做的事比奴婢還不如,後來,還被我的繼母給賣到戲班子裏,唉……」

  蘇泰全愕然地望著她,眼中說不出憐惜同情之意。

  石芳華點點頭,道:「我說的都是真話。」

  蘇泰全吶吶道:「那麼你現在還是……還是……」

  石芳華道:「你想問我可是仍然屬於戲班的麼?現在不是啦!我十六歲的時候,就替自己贖了身……」

  蘇泰全鬆一口氣,道:「那麼你不會看不起我?」

  石芳華道:「我自己也不過贖身奴,以前比奴婢還不如,受盡欺侮。而你一直都是自由的人,就算窮一點吧,那算得什麼呢?」

  蘇泰全泛起誠懇的笑容,道:「唉!我做夢也想不到你會跟我講話,而且那麼好。」

  石芳華盈盈地笑一下,僅僅伸出玉手,搭在他那粗糙的手上。蘇泰全身軀一震,瞅住她的手。

  若是別的老練男人,早就拉住她的手,加以撫摸一番。可是蘇泰全不但沒有這樣,反而顯得很震驚。

  這一隻玉手,不知想煞了多少人,都沒法子碰觸一下。但他一個窮小子,卻居然受她溫柔觸摸?

  蘇泰全好像掉落在旖旎的銀色夢中一般,心裏頭感動得直要掉淚。他道:「我只要能每天看見你一面,我就很滿足很舒服了,只不知你幾時離開這兒?」

  石芳華道:「大概過幾天吧!」

  蘇泰全沉默一下,才道:「你一定得走麼?」

  石芳華點點頭,道:「我非走不可,而且永遠沒有一個地方住得長久,總是這兒過一個月,那裏住十天的。」

  蘇泰全道:「這種日子苦麼?」

  石芳華道:「很難說,有時候苦,有時候很有趣。」

  蘇泰全點頭道:「我曉得,像我以前打漁一般,有時候日晒雨淋,苦得很。但有時候,太陽剛要下山,天邊堆滿了彩霞。河上涼風習習,沒有人打擾你,叫你做這樣做那樣,這時真是好極了。」

  他形容得如此生動,使石芳華大大神往,悠悠道:「那種景色真是美極了,我但願能嘗試一次。」

  蘇泰全道:「容易得很,我帶你去。」

  石芳華點點頭,道:「好的,什麼時候?」

  蘇泰全道:「明天就行。」

  石芳華道:「好,明天……」

  她忽然洩氣似地沒有講下去,因為她想起任務在身,而席亦高一纏上自己,豈肯讓她跟隨一個小伙子去打漁?

  她勉強笑一下,道:「我看看明天行不行,如果可以,我會通知你……」

  蘇泰全熱切地望著她,道:「真的麼?」

  石芳華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但我先告訴你,即使我不能去,但我決不會忘記你說的那些美景,我會在夢中,看到平靜的河水,綺麗的晚霞,還有……你的漁船……」她感到鼻子一酸,淚水已微微濕潤了她的眼睛。

  這本是很平凡的事情,可是她居然沒有法子得到,而且空自使這純情的男孩子,永遠想念這件事。她既感動,又覺得悲傷。也許有一天,她偶然會乘坐一艘船,在夕陽下,駛過平靜的河流。這時,她會想起這末一個人,以及這末一個心願。

  那個孩子眼中又現出夢幻的神色,他決計沒有過份的綺念,只不過是他的年紀,使他不禁夢想各種事情。而由於石芳華曾經這樣答應過他,縱然不曾實現,但他定必銘記心中,永難忘懷。他到河上打漁的機會甚多,所以他緬懷回憶這一段綺夢的機會,也比石芳華多得多。那時候,他究竟是冷笑一聲,就拋開了這個回憶?抑是悵然若失,向著流水發呆?這一點誰也不知道了。

  石芳華道:「啊!我得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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