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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皇甫維把他放下來,冷笑一聲,道:「千古艱難唯一死,你以為一個人想死很容易麼?哼,哼,這世間上儘多自殺之人,可是若果他們按捺得住一時衝動,要他們再活幾日才自殺,準保消失了勇氣,乖乖地活下去!」

  阮君直坐在石上喘息不已,過了一會才接口道:「皇甫兄的話有理,小弟雖是痛不欲生,可是剛才感到卻萬分駭怕,皇甫兄你也許不會相信,但我卻覺得可能過個幾日之後,當真有勇氣自殺!」

  皇甫維聞言大感興趣,也坐在石上,抱膝道:「你且說說個中道理!」

  阮君直歎一口氣,道:「皆因小弟最近已訂下親事,那個未婚妻乃是我父恩人之女……」

  皇甫維插嘴道:「大概是那位姑娘長得奇醜不堪,故此你感到人生乏味,是也不是?」

  阮君直搖頭道:「不是,小弟的未婚妻才貌雙全,乃是穎州第一美人!又有才女之稱!」

  皇甫維道:「莫非是她脾氣極壞,遠近知名?你料她決不會好好相夫教子,孝順翁姑,是以懊惱不安?」

  阮君直道:「假如是這樣的話,我最多煩惱痛苦,尚不至於自戕輕生!」

  皇甫維道:「是啊,這就奇了,她既然性情溫柔,貌美才高,你又何以要輕生尋死?」他的話聲微微一頓,接著道:「我倒是猜想出一點道理,但說出來時阮兄不要見怪!」

  阮君直怔了一怔,道:「你猜出了麼?你一定是聽到流言……」

  皇甫維微笑道:「我根本不是本地人氏,這還是第一趟到穎州來,城中沒有半個熟人,試問從何而聽到流言?」

  阮君直道:「你說,你說……」

  皇甫維道:「我想最令丈夫難以忍受的,就是妻子有不貞的行為,只不知阮兄是否碰上這種不幸遭遇?」

  阮君直長嗟道:「皇甫兄猜得一點不錯,小弟的未婚妻姓喬名詩蘋,她的才學美貌,乃是小弟親眼所見。小弟一向在喬府任西席,是以有緣獲睹芳容。自從訂親之後,有一日小弟無意中從她的五歲弟弟口中,聽說時時半夜裏找不到她的人影,但到天亮時,她又出現在床上。我聽了之後,也不敢哼聲,直到前幾日,我打探清楚她的閨房後,半夜翻牆進去偷看……」

  皇甫維插嘴道:「你當真親眼見到她的醜行麼?」

  阮君直面上流露出十分痛苦的樣子,道:「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她的醜行,但我一連偷窺了兩晚,她的床上都是杳無人跡!」

  皇甫維哈哈一笑,道:「你也太多疑了,或者她根本不是在那張床上寢息,你一輩子也別想見到她躺在那兒!」

  阮君直堅決道:「我曾經花了重金,賄賂喬府中幾個丫鬟,她們都指出同樣的房間及繡床形狀顏色。一個人的話或者不可信,但好幾個都是這樣說,教我焉能不信?」

  皇甫維沉吟道:「如果你再三打聽清楚,那就不會錯啦!其實這件事很易解決,你用不著自殺……」

  他接著道:「你把她休了,那樣她縱然偷上千百人,都與你沒有絲毫關係!」

  阮君直歎一聲,道:「喬老先生於我父有救命之恩,而且承蒙他看得起小弟,將愛女下嫁與我,我怎能提出休她之言?」

  皇甫維暗暗一笑,忖道:「人家說不定明知女兒生性浪蕩,恐怕嫁與別人,鬧出事故,是以才看中你這個老實人,哼,那個喬老頭也太可惡了。」

  兩人又談了一陣,天色已亮。皇甫維想起借酒澆愁是個好法子,便邀了阮君直一同到穎州城內,先在客店要了房間,然後命店伙打酒回來,兩人放量痛飲,終於喝得酩酊大醉,一齊滾在床上熟睡。

  這樣醒而復醉,醉而復醒,接續飲了三日三夜。這天中午,他們已醒了好久,因為頭痛口澀,都不能再飲,總算安安份份地清醒了整個上午。

  吃過一點午飯,阮君直突然跳起來,道:「喬府早就定在今日到東郊的妙善觀還願,我非去不可!」

  皇甫維懶懶道:「她也去麼?」

  阮君直一面起身梳洗,一面道:「那是喬老夫人為她許的心願,她自然要去。」

  皇甫維道:「你去了之後還回來麼?」

  阮君直道:「假如皇甫兄還在的話,自然要來。」

  皇甫維道:「我暫時不去,也許再住幾日,你隨時可以回來,祝你好運。」

  阮君直道:「謝謝你,不過我已經想得開啦,運氣好不好也沒有關係,可惜的是我沒有能力向她報復!」

  他隨即出門去了,皇甫維睡到下午醒來,再也睡不著,心中感到十分無聊,忽然記起那阮君直,不知他到了那妙善觀之後情形如何?當下起身披衣,略加梳洗,便向店伙問明往妙善觀的路徑,獨自前往。

  出了東門,但見路上行人甚多,大半是出城遊玩或進香的人,此刻已是遊罷歸來。

  那座妙善觀在一個大湖的左邊,柳陰掩映,風景絕佳,許多遊人蕩舟湖中,天光雲影,倒映湖中,加上柳綠嫣紅,衣香鬢影,好一片昇平盛世景象。

  皇甫維到了觀前,望望那金碧輝煌高大巍峨的觀門,突然覺得俗不可耐,便打消了進觀之意。轉身走到湖邊,僱了一艘船,蕩出湖心。

  湖中船隻穿梭般來往不停,皇甫維游目騁懷,頓覺心中較為寬暢。忽見一艘迎面而來的畫舫,艙邊的窗口露出一位絕色佳人,素腕支頤,凝望著湖上景色。

  這時相隔雖遠,但皇甫維已看得甚是清楚,竟不捨得移開目光。

  頃刻間,那位姑娘的目光掃到皇甫維面上,也自停了下來,兩人呆呆凝視,直至兩船交錯閃過。皇甫維輕輕噓口氣,忖道:「我見過的女人不在少數,像舒倩、佟秀、冷清影等無不各具風姿,人寰罕見,可是這位姑娘卻另有一種動人韻味,竟不在她們之下,以致使我因而失態,只不知她心中又作何想?」

  他想了一會,兩船相距已遠,皇甫維又不便命船家轉頭跟蹤,只好悶在心裏。此後,他已無心緒觀賞湖景,過了良久,就著船家攏岸。

  他沿著湖邊向妙善觀那一面走去,天色已近昏黃,天空中陣陣歸鳥掠過投入林中。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覺走到一座桃林之前,四下甚為幽靜。

  他已經發覺有對眼睛在偷窺他,可是他裝著一點也不曉得,徜徉而行。之後,他停步倚靠在一塊巨大的岩石旁邊,舉頭仰望著遙空。

  在他右後側的石縫中,站著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緊緊貼站在石縫之內,既不出聲,也不移動。

  過了一陣,天色漸暮,忽然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來,道:「先生你一直站在此地,不知是何緣故?」

  皇甫維裝出大吃一驚的樣子,迅速轉身望去,只見在背後大石的一道窄縫中,有個亭亭玉立的美麗少女,生像是嵌在石縫中似的,甚是好看。

  他訝然道:「你……你從石頭裏面出來的麼?」

  那個美麗少女嫣然一笑,道:「你一定是看得太多關於妖精鬼怪的書,所以胡亂把人當成精怪!」

  皇甫維笑道:「縱使姑娘乃是妖精,區區也不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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