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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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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似是傳來催促之聲,這是新娘子應該上轎前往夫婿家的時刻了。鼓樂與爆竹之聲一則使人心亂如麻,二則聲聲都如利錐刺心,使人感到痛苦。 薛飛光一手抓住他的衣袖,泛起乞憐的容色,道:「就算你不要我幫忙,但請你念在我們相識一場的情分上,為我做一件事。」 裴淳慨然道:「使得,我一生都是為人出力,何況是你呢?」話說出口,便感到好像把關係拉得太近,連忙又板起面孔,冷漠地望著她。 薛飛光凝望著他,眼中露出悲切的祈求,道:「三天之後,你無論如何來見我一趟。」 裴淳雙眼一睜,道:「甚麼?我去找你,你丈夫肯讓你見我麼?」 薛飛光搖搖頭,淚水濺墮下來,她道:「不是到那邊去,而是在此地。」 裴淳心已軟了,很想答應她的要求,可是又覺得這樣做實是不對,他終是篤行義理之士,當下堅決地道:「不行,我不能做這種偷偷摸摸之事。」 薛飛光忍淚連連哀求,他都不肯答應,薛飛光見他如此固執,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是卻又很敬佩他這種正直不阿的為人。她被迫無奈,只好使出殺手鐧,頓腳道:「好!你不肯來我就去找你,反正不管找得到找不到,我的留書上都寫明是找你去的,讓世人都議論是你帶了我私奔。」 若論智計陰謀,裴淳自然遠不是薛飛光的敵手,他聽了大吃一驚,正在沉吟,薛飛光又使出攻心之計,道:「你來此與我會晤之事,我當然在事先跟姑姑講明白,得到她的允許才行。這樣就全然不是私下幽會,而是有事相商了,你怎麼說?」 裴淳覺得「私奔」、「幽會」等字眼使人既刺耳又痛心,頓時心亂如麻,嘆一口氣道:「好吧!但我一定要聽三姑姑親口答允才行。」 薛飛光面色一沉,道:「你還信不過我麼?我若不是為了恪遵孝道和守諾不渝的話,我何必聽話出嫁?你拿我當作甚麼人看待?你說!」 她一使出手段,裴淳便只有低頭認輸的份兒,當下說定三日後仍在此房之內會面。 裴淳可也有他的笨主意,那就是到時決計不踏入房內一步,有話隔著門簾說也是一樣。總之,下一次會面雖然問心無愧,但嫌疑卻不能不避。 他起身道:「我走啦!」 薛飛光嬌軀一震,淚如雨下,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死也不放。 裴淳見她真情畢露,也自勾起自己的悲傷淒愴,忖道:「她明明鍾情於我,這是決不會弄錯的事,可是命運如斯,偏生使我們鳳飄鸞泊,永遠分離,這等悲慘之事,怎不令人神傷魂斷?」 他呆呆想了一會,亦不禁淒然淚下。 窗外夕陽斜斜照在院落中,靠牆邊有許多盆景花卉,在殘陽之下呈姘鬥艷,搔首弄姿。 這本是十分平靜可愛的下午,深庭寂院,使人心靜神爽,然而他們卻被離情別恨所淹沒,但凡一景一物,都足以觸目傷情。 薛飛光在悲傷中,忽然升起一縷飄渺遙遠的思緒。她彷彿從這滿庭夕陽的景色中,瞧見了昔日舊居的恬靜日子,那時候她從不諳識「愁」的滋味,只不過偶然之間掠過一絲少女的窈杳情懷,因而微微感覺到淡淡的哀愁。 但那一縷淡淡的哀愁卻使她十分回味追思,恨不得多嘗一點。每當黃昏日落,夕陽餘暉投在庭院之中,她便默默的領略這種使她心弦顫動的景致,任由自己沉醉在思之中。 她深知這一切都是無可奈何的了,外面人嘈樂喧,一直提醒她快快結束這一段戀情。於是,她放鬆手,走到門邊,為他打起門簾。 裴淳一步步走到門邊,眼中含淚,深深對她最後一瞥,然後跨過門檻。 她瞧著他的腳跨出檻外,心中想道:「他這一出去,從此蕭郎陌路人了!」 裴淳也默默忖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離開薛家之後,仍不遠走,竟在一條巷子中徘徊連連。過了不久,鼓樂喧天,一頂花轎在許多人簇擁中經過。他乏力地靠著牆壁,以免跌倒,目送著這頂花轎遠去,但覺自己那顆心也隨之而去了。 *** 薛飛光在昏昏沉沉之中經過許多種禮節,最後,她忽然清靜下來,原來已置身在一間佈置全新的閨房之內。一對巨大的紅燭映出紅緞上那個金色的「喜」字,使她覺得十分刺眼。 新房中照例有合巹酒之設,紅燭之下,銀杯牙筷都反射刺眼的光芒。 一個瘦小的男子走入房中,正是剛才與她交拜過天地的新郎官。侍婢們請新人入席,薛飛光理都不理,她一直沒有瞧過那男人一眼。這時她目光透過面紗落在那男子白靴上,心中悲哀地想道:「他就是我將要一生倚靠的男人了。」 侍婢們把盛滿了美酒的銀杯送到她唇邊,薛飛光一吸而盡,新郎官見了讚道:「娘子好酒量,今夕是大喜的日子,我們痛飲三杯。」 薛飛光酒到不拒,又連乾數杯,她很希望借酒力麻醉自己,逃避這可怕的現實。 但她的丈夫黃達卻不讓她再喝,而且揮手教侍婢們離開房。 薛飛光心中暗暗驚悸,忖道:「他要向我動手了。」此時她感到自己當真是個弱者,任人欺凌,又似刀俎上的肥肉,等人屠割。 黃達在她身邊坐下,笑嘻嘻道:「愚夫曾聞得娘子容貌美艷,文武兼資,真不知是那一世積的德,修到今生福氣。」說時,伸手把她頭上的冠帔取下,見她低垂著頭,便又伸手托住她下巴,抬起端詳。 他口中發出嘖嘖的讚羨聲,又是直吞饞涎之聲,說道:「娘子好生標緻,當真大出愚夫意料之外。」 此時薛飛光面龐雖是向上仰起,但卻垂下眼簾,沒有瞧他一眼,如此反倒平添無限嬌羞風流之態。那黃達瞧得火起情熱,抱住她便來親嘴。 薛飛光本能地躲避他,但終讓他親在面頰上,那黃達也不十分粗野,放鬆了雙手,道:「娘子出落得像朵鮮花一般,真是我見猶憐。愚夫雖是相貌醜陋了一點,但心地極好,又最會體貼人,娘子的這一生決不會憂愁。愚夫縱然是做牛做馬,也要讓娘子穿金戴銀,安安樂樂地過日子。」 他詞色越卑,薛飛光就越發泛起自憐之感,她恨不得倒在某一個人的懷中放聲慟哭,一洩心頭的悲恨。但這當然只是妄想而已,事實焉能辦到。 黃達靜靜地瞧她,薛飛光雖然直至如今都不曾望他一眼,卻感到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幾乎聽得見對方心中的計謀,這使她感到甚是恐怖。 果然他緩緩移動,把銀鉤上的羅帳放下來,一面柔聲道:「娘子,夜已深了,也該安寢了。」 薛飛光嬌軀一震,驚慌地向他望去,在燈燭交輝之下,瞧得清楚,只見他面上皺紋不少,相當的醜陋難看。 她險險反胃嘔吐,心想:「他實在長得太難看了,但我卻須得與他同衾共枕,肌膚相貼……」這麼一想,更加感到噁心。 黃達齜牙一笑,道:「娘子別怕,愚夫一定十分溫柔體貼地服侍,請寬衣吧!」 說時,就動手解她的衣裳,薛飛光連忙舉掌掩住自己的嘴巴,免得尖叫出聲。自己舉手之際也就掩護住自身,使他無法摸到扣子。 黃達似是一怔,呆了一下,展開雙臂把她抱緊,往床上倒下,一個翻滾,他已把薛飛光壓在底下。 薛飛光大可以使出武功把他震開,甚至點他死穴。可是她當然不能這麼做,否則鬧出了事情,蒙上謀殺親夫的罪名,那倒不如當初就不嫁給他了。 她雖是不十分清楚男女之間的事,但亦非全然不知。暗念反正遲早也得給他,現下何必抗拒?於是在心中暗自長嘆一聲,放軟了身體和四肢。 黃達很快就把她的外面衣服剝掉,但他忽然停止了任何動作,過了片刻,才沉聲道:「娘子為何緊閉雙眼?」 薛飛光懶得理他,不過卻在心中感到奇怪,因為他口氣之中含有責問之意。 黃達又道:「我明白了,敢是嫌我長得不好看,所以閉上眼睛?」 薛飛光心中應道:「是又怎樣?難道你會休了我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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