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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與大門正對著那面牆壁開得有門戶,進門便是一條走廊,廊外就是天井的空間,因此可以俯視樓下內部的形勢,又可以瞧見左右和前方三面的動靜。

  但他已不必多費精神查看,敢情底下天井有好幾個人正在說話,而其中商公直熟悉的口音最先傳入他耳中。

  他機警地隱起身形,設法向下面窺視,但見寬大的天井中立著一根圓木柱,柱上捆綁著一個人。

  目光一掠之下,已足夠叫他大吃一驚。原來在木柱前面站著好幾個都是他認得之人,一是飛天夜叉博勒,一是劉如意,一個中年大漢,衣著華麗,想必就是劉吉,還有兩個僕從裝束的大漢。而木柱上綁著竟是舉世知名的藥王梁康。

  藥王梁康情形十分狼狽,衣服破碎多處,有些地方露出皮肉,都現出烏黑色的傷痕。由此可以想見其他不曾露出皮肉而衣服破碎之處,定必也受傷無疑。

  商公直的話傳入裴淳耳中,他道:「咱們已試過各種手段,但梁康兄還是不肯屈服,這等硬骨頭好生教人敬佩!」

  梁康哼了一聲,表示出心中忿怒,但聲音卻甚是衰弱。裴淳但覺熱血湧上胸臆,怒髮衝冠,心想不管此地還有多少高手,也得出手一拼。

  劉如意陰聲道:「梁康他雖是意志堅決,但老夫不信他寧死不屈,只要咱們有殺死他的決心,諒他不敢不聽咱們的話!」

  商公直道:「博勒兄覺得劉兄這話如何?」

  飛天夜叉博勒大聲答道:「這話甚合某家之意,要知梁康兄乃是有名人物,咱們實是不該對他用刑,應當直截了當地弄個清爽,他肯出手醫治小女便罷。不然一刀殺卻,才不失咱們身份。」

  裴淳本來舉腳欲縱,聽了這話,一方面很讚許博勒的胸襟,另一方面被他話中「小女」二字觸起別的想法,登時中止了縱出去的動作。

  博勒的女兒自然就是雲秋心了,雲秋心活不了多久乃是裴淳早已知道的事,唯一的希望便是藥王梁康出手醫治,現在放在眼前便有這種可能,他若是縱了出去,說不定就此誤了雲秋心的性命。

  可是他若是不及時出手,這些高手們都是動作如電之士,說不定救援不及,藥王梁康白白送了性命。

  他覺得左右為難,一時無法決定應該怎麼做。

  商公直在胖胖的腦袋上拍了一掌,後悔地道:「我真糟糕,博勒兄這話說得極是。」

  劉如意道:「既是如此,那就請博勒兄親自主持。」

  博勒嚴肅地道:「有煩兩位取出兵器,分別架指著梁康兄的要害。」他這話是向那兩名莊丁說的。那兩個大漢立即取出利刀,一把架在梁康咽喉,另一把刀尖指住梁康心窩。

  博勒道:「梁康兄,某家敬你是成名之士,才用這等手段,萬勿見怪。」

  梁康深深吸一口氣,振起精神,道:「這樣好極了,山人死後有知,也要感激閣下。」

  博勒問道:「那麼梁兄便爽快地回答一句。」

  一聲洪亮震耳的長笑聲從樓上走廊中飄送下來,眾人不禁回頭仰望,目光到處,但見裴淳屹立欄杆旁邊,正縱聲長笑。

  他們見他不曾撲下來動手,都感到奇怪,博勒大喝道:「裴淳,你笑甚麼?」

  裴淳收住笑聲,道:「我笑你們雖是名震武林的高手,但都被商公直大哥利用了還不知道。還有就是梁藥王的回答不問可知,何須多費口舌?」

  商公直突然也爆發出陰險刁詐的笑聲,似是十分得意。

  裴淳等他笑完,才道:「商大哥,等我說完了才請問你發笑的緣故。」

  博勒道:「你說,你說!」

  裴淳道:「商公直大哥平生最怕就是我李師叔,此刻天下間只有梁藥王能醫治我師叔,害死了梁藥王便等如殺死李師叔,所以他千方百計加害梁藥王。」

  劉如意陰聲道:「只有這幾句話麼?」

  裴淳搖頭道:「還有,那就是你們都被他利用了。一個背上殺害梁藥王的罪名,而梁藥王卻是死在劉家,將來有麻煩的話,先是你們頂缸,最後不一定輪得到他呢!」

  他略一停頓,又道:「這是商大哥平生慣技,很可能一直是他擺佈這等局勢,料準博勒老師會忍不住而承擔殺人的罪名。」

  後面的推測想是弄對了,博勒、劉如意面色都不禁變了一下。

  裴淳緩緩道:「現下請商大哥賜告發笑之故?」

  商公直愣了一下,但覺這個淳厚老實的少年才是他最厲害的對手。

  他忍不住搖頭感喟,回想起平生縱橫湖海,天下英雄盡入彀中,那知最近卻連被兩個年輕男女弄得束手無策。正在慨嘆之時,博勒冷冷道:「商兄沒有話說麼?」

  商公直凜然一驚,連忙堆起笑容,道:「有話以後再說,梁康之事也不妨暫時押後。眼下當務之急,卻是擒拿住這裴淳。」

  劉如意矍然道:「此言甚是,博勒兄以為如何?」

  博勒沉吟不語,商公直又道:「兄弟曉得那辟毒珠已在薛飛光身上……」博勒頓時曉得自己身價大增,須知憑那商、劉二人實在無法拿下裴淳,所以要靠博勒的使毒功夫。

  裴淳駁道:「笑話,在下身上長有兩條腿,難道不會跑麼!」

  商公直冷笑道:「跑?那麼梁藥王呢?你不是只顧自己的那種人,絕跑不了。」

  裴淳凜然道:「商大哥說得不錯,在下縱是賠上性命也不能袖手,可是此刻情勢不同,你們三位武林高手,竟不顧身份,以多勝少,我是非跑不可,說到梁藥王……」

  他拖長了聲音,然後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梁藥王若有不測,你們幾個人別想有一個活得過三年,我裴淳當天立誓,定要把你們的心一個個地挖出來祭奠梁藥王。」

  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般的堅決,教人不能不信,尤其是這話是在以「誠實」著名的裴淳口中說出,更是不能不信。

  劉如意想到弟弟武功不高,先自軟了,低聲道:「兩位千萬不可意氣用事,這廝說得出做得到,咱們一舉步,他便先跑,誰也追不上他。」

  商公直傲然大笑道:「武林中想殺死南奸商公直之人豈在少數?多你裴淳一個也不打緊。我老奸今日就做一件不奸不詐之事與你瞧瞧。」

  這話可就引起眾人的興趣,裴淳也不例外,問道:「是甚麼事?」

  商公直指指鼻子,道:「我們上去動手之時,你跑掉也不打緊,但梁藥王之死卻是我老奸下的手,與別人一概無干,你聽明白了沒有?」

  此舉不但不奸詐,而且算得是敢作敢為的英雄氣概,眾人不禁都欽佩地望住他。

  裴淳第一個反應是: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撒腿一跑,須得全力與他們拚命了。

  須知這原是兩面皆刃的局勢,也就是說裴淳固然可以威脅他們,但他們也可以用梁藥王威脅裴淳。因此,局面變幻莫測,哪一方能使對方威脅縮減,便變成有利而得勢。

  商公直把裴淳威脅的範圍縮小,只衝著他自己一個人,於是裴淳便不能不深信商公直真有加害梁藥王的決心。因而與其逃走,不如放手一拼,說不定當場擊斃了商公直,那時才突圍逃走,則博勒、劉如意可能不敢加害梁藥王。

  這個拚命的想法才掠過心念,另一個靈機隨之而起。

  商公直大喝道:「就是這麼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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