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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商公直甚覺奇怪,忖道:「你找我幹甚麼!」他越是猜測不透,就越發不肯詢問或是露出絲毫意思,口中應道:「我投宿在最近西門的客棧之內,你一找就著!」

  裴淳道:「是!」舉手作別之後,隨即縱馬馳行,他心中最焦慮的是淳于幫主遭遇危難之事,恨不得插翅趕到金陵。胭脂寶馬腳程實在不下於飛鳥,有時候碰到車馬阻路,無法疾行之時,往往凌空躍去,飛渡數尺,路人驚視之時,它已經馳去老遠。

  當日傍晚之際,裴淳已到達金陵地面,那胭脂寶馬雖是遍身大汗,但更見神駿雄健,裴淳此時已不須急馳,便緩轡徐行,入得城中,已是萬家燈火之時,他找個客棧歇下,詢知武定門在城南,於是沐浴更衣,草草用過晚膳,走出店外,天色全黑,街上店舖多半關門安歇了。

  他心中琢磨城門已閉,四關都駐有重兵,碰上了這些鐵騎,輕則受一場閒氣,重則有性命之虞,自然他決計不會被軍士殺死,可是那一來全城之人都遭殃。所以他只在大街上走動,並不急於出城謁見窮家三皓。

  他在大街之上東張西望,許多新奇事物從未見過,倒也興趣盎然,正走之間,忽見一個背負六袋的乞丐在街角處,一見到他,立即移開目光,悄然走了,裴淳認得這個窮家幫六袋弟子是他見過的人,心中大為驚訝,忖道:「他們都曉得我跟淳于大哥交情極深,為何不過來相見?」

  裴淳生性謹慎,雖是大感迷惑,卻不魯莽追去招呼,又走了一會,忽然有人輕拍肩頭,沉聲道:「不要回頭,放慢腳步,待我前面帶路,等到我掉了手中之物,彎腰撿拾之時,你瞧我身軀向那一邊彎,就往那邊走,其時恕我不再引路,入巷之後第三家便是了。」

  這人說罷便掠越到前面引路,裴淳瞧時,只是個外表極普通之人,若不是留了心細瞧,實在看不出有絲毫特別,這刻細加注視之下,卻隱隱瞧出這人體格堅實有力。

  此人的身份來歷及如此詭秘的安排,可教裴淳猜不出一點頭緒來,起初裴淳緊緊跟著他走,走了不遠,那人頭也不回地低聲道:「別跟得太緊,明眼人會瞧得出破綻的。」語調急促,大有緊張之意。

  裴淳只好墜後,距離那人背影約有三四丈遠。他雖是想不出那人奉誰之命來引路,卻悟出自己今日抵達金陵,一定已有別人曉得,而這些人會跟蹤著他,所以那個引路之人才如此地緊張和詭秘,他靈機一動,走到適當的地點時,突然間閃入一條小巷之內。

  小巷內一邊是屋宇,另一邊卻是花園的圍牆,裴淳縱身跳過圍牆,貼立牆根,凝神傾聽。

  果然片刻間一陣輕微的步聲巷口徘徊,接著便向巷內奔去。

  此時天色已黑,相隔得遠就不易瞧得明白。裴淳連忙躍出,伸手扣住牆頭,只露出一對眼睛循聲望去,但見一道人影很快地向巷內奔入,一瞥之下,瞧出那人一身勁裝疾服,手中有個長形包裹,似是兵器。

  從束裝上可瞧不出此人底細,裴淳正要趁機出巷,忽然有悟於心,暫時隱伏不動。過了片刻,那個勁裝漢子從巷底奔回來,裴淳覓準時機,驀地撲出去,人未到指力先及,但聽指風破空「嗤」的一聲,那人一聲沒哼,向前便倒。裴淳不待他倒下,已飄落他身邊,伸手扶住。

  只見這漢子面目陌生,因是側身垂頭靠在裴淳手臂上,所以瞧見他耳後到頸部有一道長形疤痕。裴淳把他放在地上,擺佈成靠牆而坐的姿勢。取過長形包裹,抖開一瞧,卻是一柄兩尺半長的尖刀,刀柄上纏著銀絲。

  他從兵器上查不出一點線索眉目,便又躍回牆後。過了好一會工夫,巷口有人低聲道:「你怎麼啦?點子呢?」問過之後,見對方不答話,奔到他面前,低頭查看,裴淳無聲息地從牆頭冒起大半截身子,運聚指力向那人頸後的「大椎穴」隔空點去,「嗤!」的微響一聲,那人登時撲倒。

  他覺得非常的滿意,飄落地上,一瞧那人也不認識,卻感到此人滿面懍悍之氣充滿眉宇之間,這股神情好像有點熟悉。此時他斷定已沒有跟蹤之人,所以趕快奔出巷外,四下一望,附近雖是還有人走動,可是似乎都是良民百姓。他循原先方向奔去,走到街道岔分之處,不禁躊躇回望。只見黑暗的轉角處有個人站著不動,這刻從黑暗中走出,一言不發向前行去。

  裴淳真想上去跟他說一說剛才的事,但終於沒有這樣做。

  兩人一前一後彎彎曲曲地走了一程,那人突然彎低身子撿拾掉落之物,拾起之後迅快地走了,裴淳回頭查看了一會,確定沒有人跟蹤,才奔出去,迅速轉入巷內。

  第三家大門緊緊閉著,他敲動門環,竟沒有人出應,裴淳騰身越門而入,但覺裏面一片漆黑闃靜,似是無人居住。

  這時,裴淳不知不覺湧起滿腔戒備之心,忖道:「這個引路之人身份不明,若是有人佈下陷阱,誘我入彀那才冤枉呢!」於是提功聚力往前探索。

  這座屋宇甚是深邃,走入第三進之時,與外間聲息完全隔住,萬籟俱寂,寬大的堂屋內沒有燈火,黑暗無比,略略一站,正要舉步奔到別處,角落裏突然傳出語聲,道:「我們候駕已久,難道連話都不講一句就離開嗎?」

  裴淳向那角落望去,只見黑漆漆一片,甚麼都瞧不見。當下道:「閣下是哪一位?」

  另一邊的角落中傳出口音不同的話聲,道:「他是黑獄中的遊魂……」這個人說話口音比第一個人似乎更加平和沒有火氣,但語調卻很認真,全無調侃玩笑之意。

  裴淳訝道:「他是黑獄遊魂?你呢?」

  另一個角落中又傳出第三個人的語聲,道:「他也是黑獄遊魂,唉!」

  此人語聲甚是熟悉,裴淳怔了一怔,驀地想起來,道:「你……你不是先前帶我來的人麼?」

  此人默然不應,但別人答道:「不錯,就是他了。此屋之中除了你之外,我們四人都是黑獄遊魂,當真是可悲可嘆……」這個說話之人語氣鏗鏘震耳,內力之深厚強勁,竟掩飾不住!

  裴淳驚道:「四位遊魂大哥召我來此,不知有何貴幹?若是在下能夠辦得到的事,便請明言。」

  第一個人開口道:「我等果然是有事相求。」

  裴淳道:「不敢當得相求二字,諸位儘管吩咐。」

  第二個人道:「黑獄之中毫無歡趣,唉!」

  裴淳大驚忖道:「他們一直悲嘆黑獄之苦,這回叫我到此,定與黑獄之事有關無疑……」

  第三個人說道:「且休提黑獄之事,小裴淳在等著呢!」他口中這句「小裴淳」大有親熱之意,教裴淳泛起受寵若驚的感覺。

  第四個人道:「要說快說,咱們都所剩無多啦!」

  裴淳聽不懂「所剩無多」這話是甚麼意思,正待詢問,第一個人已道:「不錯,所剩無幾,須得珍惜,咳!我這不是淨說廢話了麼?」

  第二個人接口道:「咱們多年以來罕有這等機會,自然會情不自禁!」裴淳此時已隱約曉得他們珍惜的是甚麼,所剩無多的是甚麼。

  第三個人說道:「小裴淳,我們這就動手相搏,你要以一敵四。」

  第四個人接口道:「一旦動手,便是性命交關之際,你千萬莫要留情!」

  第一個人說道:「你贏得我們,那就不必說了!」

  第三個人說道:「若是敵不過我們,說不定要送掉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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