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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郭隱農兩招都落了下風,羞怒交集,厲聲長嘯中撲攻上去,忽聽楊嵐尖聲叫道:「不要打啦……」郭隱農不禁一怔,刷地躍回。淳于靖也壓力不發,瞧她何事大叫。

  紫燕楊嵐取下背上鐵琵琶,輕輕一抖,紫色布囊褪落。窮家幫眾人都運功戒備,五長老心想:「這丫頭原是要與郭隱農聯手一拼,但此地卻容不得你撒野!」

  她左手還捏著那口七寶誅心劍,這時環視眾人一眼,面色忽然變得更加慘白,驀地扔掉鐵琵琶,發出極響亮的聲音。這一手可使得窮家幫上下盡皆不明其故。

  郭隱農訝道:「師妹你怎麼啦?」

  紫燕楊嵐泛起一絲苦笑,說道:「裴淳之死,我楊嵐自應負全責,但大錯已經鑄成,人死不能復生,我這就當著眾位面前,仍用此劍自盡!」

  眾人大感意外,郭隱農大聲道:「師妹豈能說出『大錯鑄成』這句話……」

  楊嵐苦笑道:「我見窮家幫上上下下聽知裴淳慘死之事,都如此悲憤,因想裴淳縱是大奸大惡之徒,也決計不能騙得倒整個窮家幫,我們的確是做錯了!」

  淳于靖退開數步,舉袖遮面,說道:「楊姑娘明達通理,敢做敢當,乃是大勇之人,敝幫自當厚殮遺體,年年設祭拜奠,以示敬仰之意!」這話一方面表示欽佩,一方面也是叫她自盡,解決今日之事。

  郭隱農大喝道:「師妹使不得!」

  錢二愁長老應聲道:「莫非你肯代令師妹一死謝罪?」郭隱農一時之間答不出話。

  不過這時楊嵐目光茫然地望住淳于靖,心想:「他以袖遮面,不忍目擊,可見得他對我……」她心中迷惘地想著別的事,所以沒有聽見郭、錢對答。

  她接著陡然記起一事,便緩緩垂下短劍。淳于靖聽到背後之人議論,移開衣袖,訝道:「姑娘敢是改變了主意!」楊嵐點點頭。

  郭隱農透了一口氣,大聲道:「如此才對,咱們縱是敵不過他們人多,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

  楊嵐搖頭道:「我不是這意思,只是想請問淳于幫主一聲,裴淳可是當真已死?」

  孫三苦長老暗叫一聲「不妙」,當即冷笑道:「楊姑娘以為他死了沒有?」

  楊嵐點點頭,李四恨長老省得孫二苦之意,接口道:「這就是了,那七寶誅心劍乃是世間第一等神物利器,裴少俠怎生禁受得起?」

  淳于靖道:「楊姑娘忽然問及此事,敢是內中另有緣由?淳于靖願聞其詳!」

  楊嵐說道:「我的手被拍中之時,曾經儘快歪側劍尖,當時似是平著撞在他的背後穴道之上。不過也難說,聽聞此劍鋒快無匹,刺入人體,如引刃入水般毫無感覺……」

  淳于靖聽了,親自奔出廳去,不久廳外幫眾都得令解散。楊嵐直到此時,面上方恢復一點血色,隨著五老走到一間房內,只見裴淳仆臥床上,背上殷紅一片。淳于靖正在剪開他背上衣服,查看劍傷。不過裴淳未曾斷氣卻已可確定,只是呼吸極是微弱,如非細心查察便難發覺。

  淳于靖看過他的傷勢,說道:「只劃傷了一點皮肉,決不致命,想來必是真元大耗之後,被郭兄一掌之力傳入穴道,是以血液閉塞,呼吸微弱,宛如死了一般……」

  楊嵐舉手加額,喃喃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窮家幫五老面上喜色不久都消隱不見,換上憂愁之容,一望而知他們都懷著極重的心事,只有淳于靖仍然十分欣慰地照料著裴淳。

  忽聽一陣步聲響處,跛丐葉九進來,說道:「稟告幫主,朴國舅派人謁見!」

  淳于靖頭也不抬,應道:「知道了,請來人到前廳相見!」葉九領命出去,窮家幫五老面上愁色更重。

  郭、楊兩人都發覺了,郭隱農裝不知道,楊嵐卻忍不住低問道:「朴國舅敢是差人下戰書來了?」

  趙一悲長老應道:「不是,他著人送銀子來!」

  楊嵐道:「哦,我明白了,這叫做先禮後兵!」

  錢二愁長老說道:「那也不是,這筆銀子是送給裴少俠的!」

  郭隱農哼了一聲,道:「原來他是個有銀子就買得動的人……」

  孫三苦長老淡淡道:「也可以這麼說,那朴日昇是用十萬兩銀子買一個消息!」

  郭隱農鼻孔中嗤一聲,說道:「師妹,咱們走吧!此處銅臭熏天,尤其是其中夾有胡人羶腥之味,可厭得緊!」

  淳于靖忽然接口道:「郭兄這話甚可敬佩!」

  窮家幫五老齊齊點頭,道:「幫主說得是!」

  楊嵐卻不肯走,問道:「然則諸位長老為何面露憂色,敢是另有隱情?」

  趙一悲道:「姑娘猜得不錯,這十萬兩銀子若是吞不下,就須以人頭抵償!」

  郭隱農心中暗喜,表面上不動聲色。他原是深沉多智之人,這刻一見眾老都肯答話,已知自己兩人對他們必有助力。當下說道:「十萬兩買一顆人頭兩不吃虧,師妹,咱們走吧!」

  楊嵐道:「你急甚麼?又不是我們的人頭!」

  郭隱農陪笑道:「愚兄是記起咱們大師兄之約,須得趕去會晤!」

  楊嵐道:「他又不是我真的師兄,我不需聽他的話,再說我討厭他瘋瘋癲癲的樣子,口中胡說八道……」

  郭隱農大是尷尬,道:「好吧!不去就不去,不過大師兄只是愛講笑話,實在不是瘋癲!」

  趙一悲道:「令師兄想必就是足跡踏遍天下的九州笑星褚揚了,聽說他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在宇內各處流浪,席不暇暖,雖說是練就師門神行之術,卻也未必有點不近情理,郭兄定必曉得是何緣由的吧?」

  郭隱農傲然道:「我當然曉得,我師兄並非鍛煉神行之術才奔走天下,他是為了要找一樣物事。」

  眾人見他提及九州笑星褚揚,便泛起傲然之容,可知他對這位師兄極是崇拜。李四恨問道:「是甚麼物事?能得教令師兄苦苦訪尋?」

  郭隱農環顧眾人一眼,只見楊嵐也露出想知道的神情,當即改變心意,道:「恕我不能奉告,這個秘密只許我們師兄妹知道。」

  窮家幫五老見聞廣博,深知那九州笑星褚揚一身武功極是高明,比之他的師父千里獨行姜密,不過是在伯仲之間。此所以郭隱農行走江湖,許多門派都不敢惹他,便是因為姜密和褚揚加起來實是無法抵敵之故。這時都大感奇怪,暗想以褚揚的武功,世上之物何求不得?不過郭隱農既是不說,他們也就不問。

  這時裴淳長長透一口氣,緩緩睜眼,說道:「悶殺我了!」

  淳于靖喜道:「賢弟靜心調養,目下已不妨事啦!」他站起身,又道:「愚兄出去一下,待會兒就來!」

  楊嵐等他走開,才過去坐在床沿邊,柔聲道:「我們真對不起你……」郭隱農一跺腳,走出房外。

  楊嵐也不理他,又道:「你休養期間,我一定日日來侍候你。」

  裴淳搖頭道:「我沒有工夫休養……」說時掙扎起身。

  楊嵐連忙伸手攙扶,讓他坐起,柔聲道:「你就算有事,也得等身體復原才能去辦!」窮家幫五老聽到此處,齊齊退出房外。

  裴淳道:「不行,我只有十日時間,若不辦好那事,便須得趕回來在朴國舅前自割首級!」

  楊嵐吃一驚,道:「原來他買的是你的人頭!」接著微笑道:「管他呢!若是過了期限,我把胭脂寶馬借給你,一走了之,誰也別想追得上你。」

  裴淳道:「那也不行,幫主大哥作保,我如果趕不回來,他得先割下自己的頭顱。」

  楊嵐聽了一怔,道:「這就難了,別的人猶自可,淳于幫主話出如山,乃是信義君子,誰也休想勸他逃走!唉,這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裴淳但覺孱弱之極,連講話也有氣無力,如何能得跋涉長途?心念一轉,說道:「幫主大哥為人最重義氣,又是一幫之主,我決不能連累了他。楊姑娘最好幫我一個忙。」

  楊嵐道:「我一定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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