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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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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異士奇行 夕陽餘暉照耀在一條古道上,山風瑟瑟,一片荒涼寂靜。 這條古道,位居淮陽丘陵地區中,人煙稀少,每到傍晚之際,路上便杳無人跡。 其時正是元代英宗之世,蒙古鐵騎多年橫行中原,官吏盡是暴歛貪財之輩,全國各地商旅因之更形冷落。 古道左側一片樹林之後,隱隱露出一角紅牆。 這時古道上出現一個黑衣僧人,一徑穿林而過,直抵林後寺院的門前。 但見這座寺院甚是殘舊破落,山門緊緊閉住。 黑衣僧人舉手敲門,門環聲震破四周岑寂。 不久山門打開,出現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和尚。黑衣僧人低著頭合十行了一禮,便舉步入去。 中年和尚伸手攔住,道:「師兄請到別處投宿,這兒不行!」 黑衣僧人緩緩抬頭,那中年和尚不覺駭了一跳!只見這黑衣僧人面黃肌瘦,愁眉苦臉,但雙目精芒閃動,宛如冷電。 他趕快接道:「非是見外師兄,實因近年來左近出現兩幫悍匪,他們定於今晚在此處歃血聯盟,不准外人入寺!」 黑衣僧人眼中光芒忽然歛去,道:「裏面地方甚是寬廣,貧僧隨便哪兒躲一躲就行了!」 那和尚嘆氣道:「本寺目下只有一座大殿尚存上蓋,師兄還是到別處掛單的好!」 黑衣僧人搖搖頭,舉步行去,那和尚攔他不住,頓腳道:「待會兒有事可別怪我!」一面關上山門。 黑衣僧人步入僅存的大殿內,只見殿中空無所有,四壁蕭然,除了壁龕中幾尊破舊佛像之外,只有一盞長明燈吊在大殿正中。他搖一搖頭,走到東北角落間趺坐,面向牆角。 一會工夫,山門環聲又響,那中年和尚出去開門,只見來人身長八尺,一身青衣,身子極瘦,站在門口,宛如豎著一支青竹竿。 和尚看了一怔,心想:「好瘦好高的人!」往上望時,只見此人面貌只是尖瘦一點兒,沒有特別之處。於是稍稍放心,道:「施主有何貴幹?」 這個青竹竿般的長人道:「沒事,進去坐坐!」一邁步便已跨入山門內五六尺之遠。此人話聲有如拗折竹竿,極是刺耳難聽。 那和尚趕快後退伸手攔住,道:「施主請到別處歇息,小寺不行!」 這個青竹般的長人眼睛一瞪,精光暴射,道:「誰說的?」 和尚打個寒噤,不敢說話,訕訕上前關住山門。待得他回頭時,那青衣長人已經入了大殿。 他站在山門後呆呆發怔,忽地一聲環響,把他駭了一跳。當即伸手開門,才一打開,外面已伸入來一隻腳,把他擠在一旁,定睛看時,卻是個污垢骯髒的道人,長得面如滿月,又圓又肥。 那道人向他笑嘻嘻說聲:「辛苦了!」叭嗒連聲直向大殿走去,原來這骯髒道人腳上趿著一雙破鞋,踢在地上直響。 待得和尚怔完,那骯髒道人的鞋聲已消失,想是在殿中坐下。他一賭氣關住山門,便站著不動。片刻之後,環聲又響,和尚噘起嘴巴,理都不理。 門環聲只響了一下,便不再響,和尚心中想道:「這一個倒是容易打發,居然自己走了!」忽又轉念想道:「只不知來的是甚麼人?」這個念頭在他心中鑽來轉去,按捺不住,便又想道:「那人恐怕還未走遠,我何不開門瞧瞧?」 當下打開山門,驀見門口當中站著一個全身雪白之人,只駭得心房猛烈一跳,幾乎從喉嚨中跳了出來!目光一轉,只見那人不但衣服鞋襪無一不白,連臉色也比常人蒼白得多,找不到一絲血色。頭上還戴著一頂白色的皮帽。 這人不必開口,便自有一股寒冷之氣迫人而來。和尚打個冷顫不敢說話,伸手作出「請進」姿勢,那全身皆白之人冷冷瞅住他,不言不動。 和尚又打個冷顫,心中暗想:「這人剛才在外面也必定是這樣冰冷地瞪著他,雖是隔了一扇木門,但一塊木板那能隔得住這種冰冷的目光?」這麼一想,登時連打寒噤。 可是他打寒噤也無濟於事,這個白人仍然像個冰雪堆成的人像一般瞪視著他。和尚勉強壯起膽子,道:「施主請進吧!」 那人低低哼了一聲,音調冰冷如雪,這才舉步向殿內行去。 和尚怔了一會,才漸漸定住心神。這時他懶得關門,乾脆站在山門當中。 夕陽已下,暮色朦朧。他往四面看過沒有人影,心想大概再也沒有別的人會來了,方自鬆一口氣,突然眼前微暗,定睛一看,原來有兩個人站在他身前,竟不知是從何而來,沒有一點聲息!和尚好在連見怪事,這次膽子已嚇大許多,也不十分驚訝。 只見左邊的一個身量高大,雖是穿著漢人服飾,但鼻高目陷,髮黃眼碧,分明非是漢人;右邊的一個卻是個漢族少女,長得極是秀麗,眉黛微顰,眼波含怨,自具楚楚可人的風姿。 他望望那碧眼大漢,又望望那秀麗少女,心中甚是迷惑。忽然一隻巨掌抓住他胸口衣服,接著雙腳離地,有如騰雲駕霧般摔在丈許外的地上,幸好摔得不重,一下子就爬了起身。 那碧眼大漢和秀麗少女舉步走入大殿之內,隨手灑了一些東西在地上。 殿中此時甚是黑暗,那盞長明燈發出昏黃黯淡的光線,根本照不到大殿陰黑的四周。 碧眼大漢四望一眼,突然舉手圈指,向燈火遙遙彈去,火焰跳動一下,立時光亮了許多,但火頭顏色卻變得有點青青的,不類平常燈火。 他再向四周望去,只見四個黑暗的角落中都有人坐著,但那四人都面向牆角,頭顱低垂。 這碧眼大漢微微一笑,就在燈下趺坐,那秀麗少女也坐在他身邊,神情鬱鬱,對四角景象看都不看! 過了片刻工夫,四面牆角忽地傳出呼吸之聲,似是這四人驀然有了生命,一齊開始呼吸。緊接著,這四人都坐直身子,轉回頭向殿中瞧看,八道目光都集中在吊燈底下瞑目端坐的碧眼大漢,過了一會,才移到少女身上。 那碧眼大漢忽然開口道:「若是肚疼,便是中毒!」 東南角的骯髒道人打個哈哈,聲音響亮,震得殿瓦簌簌而響。 道人笑聲才歇,東北牆角的黑衣僧人呻吟一聲。碧眼大漢轉眼望去,只見此僧愁眉苦臉,一臉病容,這時禿頭側處,便向牆壁撞去,似是久病纏身之下,毫無生趣,便欲一頭撞死! 禿頭和牆壁相撞之下,發出「咚」的一響,整個大殿忽然微微搖晃震動。 碧眼大漢看了這等聲勢,只淡淡一笑,心中卻驚想道:「好硬的頭!若是再撞幾下,此殿定當倒坍!這和尚功力之深,不在那道人之下!」 西北角坐著的便是那個像一根青竹竿般的長人,此時伸出手掌,在膝前磚地上連擊三下。那碧眼大漢頓時感到地上傳來一陣輕微震動,目光轉投過去,那青竹般之人已緩緩收回手掌。 殿中驀地升起一種奇異聲音,低微得似有似無,細心一聽,彷彿是寒風在遠遠的冰山雪谷之中呼嘯。 碧眼大漢當即循聲向西南角望去,這一角坐的是全身皆白的人,但見他高舉雙手,姿勢甚是奇特,片刻工夫,大殿之內氣溫陡然下降,寒冷異常。 那白衣人雙臂垂下之後,異聲便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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