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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因為馬玉儀曾經住過。」陶正直回答:「深刻的感情會使人痴心,因此聰明人也會變成傻瓜。呂夫人你最擅長利用人性弱點,當然非常了解。」

  「我還是喜歡多知道一點。」

  「你不必客氣,你已經是此道一流高手。例如從前的金算盤,現在的徐奔,那一個不是因為『痴心』而被你擺佈?你不妨問問徐奔,假如他不是把你當作呂驚鴻的話,他肯擁抱你吻你麼?」

  「他大概不肯。」呂夫人承認了,又道:「就算比我漂亮十倍的女人,恐怕也不能引誘他。」

  「但這種痴心對健康最沒有益處。徐奔本是生龍活虎的武林高手,如今卻有如病貓,這就是『痴心』的害處了。」

  徐奔冷冷道:「廢話講完沒有?」

  陶正直笑嘻嘻應道:「別急,我說的決沒有一句是廢話。我的意思說沈神通會由於『痴心』而慘遭敗亡命運。」

  馬玉儀道:「不可能,你絕對無法擊敗他。你雖然可以折磨我殺死我,但這只不過我是他的累贅而已。如果你幫他除去我這個累贅,你就有得瞧了。」

  陶正直居然不嘲笑不反駁,稍微尋思一下才點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

  呂夫人皺起眉頭,但這種表情卻也竟然能予人美麗之感。她說:「陶兄,你就算真的不敢殺她,也不應該告訴她。」

  陶正直道:「你的話也有道理。」

  呂夫人道:「可是你已經洩露了心中秘密,你已經不能使她變成不知道。這卻如何是好?」

  「很簡單很容易。任何人肚子裏裝了再多的秘密,也得要活著才能夠宣洩。所以如果沈夫人和徐奔都死了的話,大概連沈神通也無法向屍體問出甚麼秘密,何況我還有本事能夠使沈神通找不到他們屍體。」

  「好極了。」呂夫人欣然含笑道:「我可以下手了麼?」

  「等一下。」陶正直說:「一來我們時間充裕得很,二來這兩個人死亡的次序亂不得,一定要沈神通的夫人先死,才輪到徐奔。」

  不但呂夫人想問,連徐奔馬玉儀也想知道。但陶正直不給他們開口機會,詭笑一聲又道:「因為徐奔的身份是目擊證人,他必須看見聽見一切情形,然後沈神通以及世上之人才知道才相信。現在你看看我怎樣對付這個目擊證人。」

  他把馬玉儀也交給呂夫人抓住,提高聲音說話,好像要給屋外的人聽見:「假如有人襲擊我,你想都不要想搶先震斷他們心脈。請務必記住這一點。」

  呂夫人的話聲也表示出堅決心意:「我一定照做,最了不起同歸於盡。我怕甚麼?」

  對,她還怕甚麼?假如拚著同歸於盡的話。所以現在外面就算有很多一流高手,縱然有足夠摧毀陶呂二人之力,恐怕也不敢有所行動,除非根本不必理會馬玉儀徐奔的死活。

  那陶正直獨自走到牆角,用一些小巧工具,「叮叮噹噹」不知搗甚麼鬼。

  徐奔嘆氣道:「沈夫人,很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因為我應該看得出陶正直也是瘋子那一類的人才對。」

  馬玉儀沒有做聲,現在講任何話看來似乎完全於事無補。她隱隱感到這個最後的災難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險得多,至少現在外面雖然有朋友,雖然想搶救她,可是正如俗語說「老鼠拉龜」,簡直無法下手。

  徐奔又深深嘆口氣,道:「我是死是活都不要緊,因為我好像已沒有苦苦活下去的理由。但你卻不同,沈夫人,為了沈神通之故,你必須盡力求生。」

  真是見鬼的廢話,難道有求生機會還肯放棄不要麼?可是徐奔絕對不像是講廢話的人,那麼他這些話是何用意?他暗示甚麼?

  馬玉儀連忙定神攝心仔細觀察,首先注意到徐奔站立的姿勢。他全身雖像木頭一樣僵硬,但由於上身向外稍稍斜傾,如果不是呂夫人一隻玉手搭在他肩膀,他必定不能保持重心而傾跌。

  由於這個姿勢,因而令人可以生出幻想,那就是假如徐奔突然能夠動彈,而且這一動乃是起腳疾踢呂夫人小腹要害,這時呂夫人有甚麼反應?她當然只好用盡她的本事,能多快就多快斜斜躍開。

  呂夫人能不能躲過徐奔這一腳可以不關心,但此時卻必能肯定呂夫人絕對來不及發出內家真力震斷馬玉儀心脈,而也可以肯定馬玉儀來得及擺脫呂夫人的掌握。

  但徐奔自己呢?他是否同時脫困?抑是仍然在對方控制下?他會不會慘死當場?

  這答案沒有人比徐奔更清楚,只因徐奔真氣內力受制於呂夫人並不是假的,所以他根本不能動彈,當然更不能起腳突襲呂夫人。

  但如果徐奔不要命的話,卻又可以踢呂夫人一腳,只不過這一腳卻要他付出生命代價──並非由於呂夫人攻擊,而是他施展出本門內功最特殊部份,硬是可以提聚真力踢出一腳。

  當然這一腳踢出之後他自己的心脈也震斷了,所以敵人是死是傷尚未可知,他卻一定是一具屍體。

  徐奔這種武功上(特別是內功)的隱秘,就算沈神通在此也很難猜測得出,何況是馬玉儀?她自然更加不知道徐奔的生死竟是繫於她一念之間。

  所以當她再看見窗外出現人影時,便立即發動。她說:「我當然想活下去,我希望現在還有機會。」

  那邊廂的陶正直雖然很忙碌,耳朵卻仍然聽得見這邊的對話,因此他插口一面打哈哈一面說道:「馬玉儀,你絕對沒有機會。我老實告訴你,我沒有工夫也沒有興趣看你被那些獸人強姦蹂躪,我只有興趣親眼看見沈神通抱起你屍體時的表情。」

  他的聲音殘忍冷酷得當真有如瘋狂之人,但言語內容卻有條有理,使人覺得他比那些神智失常的人還要可怕百倍。

  陶正直已經釘完最後一支金釘,轉回身子,眼光到處,饒他是天下最奸惡最聰明的人,卻也禁不住愣住。

  原來當他眼光掃去的一剎那間,他看見三道人影連翻從窗外飛入。

  有人衝入來還不算希奇──其實已是不可能之事,因為徐奔、馬玉儀兩條性命之故──希奇的是帶頭者竟是俊美有如美女的劉雙痕,後面兩人則是崔憐花崔憐月雙姝。

  他們難道不知道硬來會使徐奔馬玉儀一齊送命?

  陶正直剛閃過這個疑問,另一件更奇怪之事也已發生。

  那就是徐奔大喝一聲,竟側身一腳撐出。這一腳不但快逾閃電,而且風聲凌厲刺耳,那種勁厲勢道大概連一堵石牆也可能撐塌撐垮。

  呂夫人縱然已經煉成堅硬如石牆的護身功夫,大概也不敢用自己身體去試驗徐奔腳力,何況她根本沒有這類護身神功?故此她倉卒間斜斜飛開丈許。一切情形正如所料,她已來不及運功震死馬玉儀,也不能拖馬玉儀一起躍開。

  馬玉儀總算恢復自由。劉雙痕現身她的面前,不過卻是背向著她,這是由於他必須面對著她的敵人──陶正直呂夫人──之故,因此劉雙痕沒有跟她打招呼。

  在她左右也有人現身,那是崔家雙姝。她們翼衛著馬玉儀,使任何人都不能由側面突襲。

  女孩子們總是比較愛管閒事,所以崔家雙姝四隻眼睛滴溜溜盯住馬玉儀而不是陶呂兩個敵人,似乎不足為奇。她們不但見過風度翩翩才智絕世的沈神通,也曾暗暗問過劉雙痕,問他對於馬玉儀的意見。劉雙痕的回答相當乾脆,他說如果馬玉儀不是沈神通的女人,他一定會追求她。所以她們在此危機百伏險象環生時刻,第一件事還是先看馬玉儀而不是敵人。

  崔憐花頷首道:「唔,很不錯,真是我見猶憐。」

  崔憐月說道:「很可能內在猶勝外表,這就怪不得一時俊彥都俯首石榴裙下了。」

  崔憐月的話可以置而不論,但崔憐花評馬玉儀「我見猶憐」這個典故卻值得一提。歷史上記載,南北朝時代,桓溫伐蜀得勝,發現蜀主李勢的妹妹非常漂亮,便納為妾,而且對她極之寵愛。但桓溫的元配妻子卻是晉朝南康長公主,可不是平常人家女子,所以當她聽知有這麼回事,一氣之下就親自帶了鋒利長刀去找李勢的妹妹,她當然沒有好意,而是要親手殺死媚惑丈夫的女人。

  女人在嫉妒時弄出血案一點也不希奇,幸而這一次居然大吉大利人人平安無事。那是因為李勢的妹妹向長公主哭泣著說:「我只因為國破家亡所以變成侍妾,如果你肯殺死我,那就最好不過了。」

  哀憐傷淒的聲音言詞,再加上美麗動人的姿容,使得母老虎般的長公主也大為心軟,說了兩句傳誦千古的話。她說:「看見你,連我都忍不住憐惜起來,何況是那個老傢伙呢?」這就是「我見猶憐,何況老奴」,既富於人情味而又淒艷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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