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人(80)_司馬翎

八〇

　　答案淺之又淺，這些人不是想用強弓硬箭，就是可怕的獨門暗器。總之，他們決不是開個洞作壁上觀，這一點朱慎連人頭都敢打賭，也因此他忽然鑽入桌底就變成不是沒有意義的舉動了。

　　飯堂內自然不止一張桌子，相反的，桌子比任何地方都多，故此朱慎從桌子底下忽左忽右，一張躥過一張，堅厚的木頭桌面就變成極佳掩體，可以使他不受十幾個牆洞向他瞄準的硬箭或暗器的威脅傷害。

　　「猛將」朱慎還有一點最狠不過，那就是一刀劈死門口那個又醜又臭漢子之後，逕自衝出了店外，一溜烟跑得不知去向。他居然連趙五和李逍遙的安危生死都全然不管。

　　只管自己逃命，相信沒有人（武功高明如他才算數）能夠做得出，但朱慎卻做出來了。

　　飯堂瓦面忽然有四處裂開，乒乓嘩啦聲中，四個裝束俐落手提長劍的人飛落地上。他們的裝束神情都跟郭五郎、姜大成、黃光明一樣。

　　他們當然也看見「猛將」朱慎奪門而去，不過他們的步驟絲絲入扣極為準確。所以他們蹬破瓦面飄落飯堂的行動也已來不及更改取消，也因此他們等於投入一個沒有敵人的戰場。

　　飯堂內一片死寂，只有剛才暗暗向朱慎通消息那個本地漢子弄出低微聲響。

　　這種聲響平時可不大容易聽到，而且他也不想弄出來，只不過他全身抖個不住，這也是他無法控制的。由於他躲在桌底下，身子挨觸桌腳和椅子，故此他身子一抖就發出有節奏的聲音了。

　　沒有人瞧他一眼，那四個劍手動作一致而又迅速，齊齊長劍歸鞘，大步向店外行去。

　　他們剛走到門口，忽然有些聲響使他們驚愕停止。

　　那是沉重卻不甚堅硬的物體墜落地面的砰訇響聲，人人都馬上想到這是「人」在高處跌落地面的聲響。

　　但誰跌在地上？現下趴在高處的只有大江堂十二名神箭手，他們輕身功夫過得去，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跌落地上。

　　如果是他們墜地弄出聲響，顯然必有外來因素。說得直接一點，那就是有人把他們擊墜，決計不是自己失足跌下。何況就算有一個失足，也斷乎不會連續七八九十個先後跌下。

　　四名劍手雖則都是嚴溫十二護衛，但其中當然也有發號施令的領隊。這時其中一人厲聲道：「弟兄們小心，分散到四面屋角。」

　　他們動作都很快，話聲剛剛消失，四個人已分佔飯堂四個角落。反而原本在飯堂內又醜又臭的三個漢子（本來四個，其一已被猛將朱慎殺死），卻變成在內圈中。

　　外面砰訇人體墜地之聲至少響了十下以上，如果是那批神箭手被殺，至少也有十個以上遭遇不幸，甚至很可能十二個全部被殲。

　　然後店門出現一個人，正是「猛將」朱慎。此人果然不愧是當代一流高手，身手之高強應變之機敏實在使人大出意外，而且他捲土重來，一眨眼間就殲滅了敵人一大半力量。如今敵方只賸下七個人，其中有三個還不能算是人而只能算是野獸。

　　朱慎目光一轉，突然大喝一聲，聲如霹靂，震得人人耳鼓嗡嗡作響而又告疼。

　　他這一聲大喝自然不是胡亂吆喝壯膽。喝聲猶自轟轟隆隆震耳之際，只見他連人帶刀化為精光耀目風雷迸發的長虹，宛如電掣在飯堂內繞個圈子。這一招只要有點眼力之人，都能夠瞧得出那是無上奇妙人刀合一的刀法。尤其可怕的是他那種兇猛暴烈有如烈火的氣勢，簡直是無敵不殺無堅不摧。

　　所以刀光星旋電掣那麼一剎那，旋即變回高大軒昂的朱慎。

　　但飯堂內已經有三人倒下，便是那三個惡獸也似的漢子。

　　「猛將」朱慎身形露出之時不是在飯堂當中，而是在東首角落。他那柄像雪一般寒光閃耀的長刀橫擱在一個劍手咽喉上。即使是不懂武功之人，看了這等情形，也知道朱慎那把鋒快長刀只要稍為緊一緊，那個劍手咽喉必定裂開一道口子。

　　這意思是說朱慎隨時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殺死那名劍手。

　　大江堂的人目下在場的只賸下四名劍手，而其中一個卻又是命若游絲，一點也靠不住。偏偏這一個被威脅的又是四名劍手的領隊，所以一時之間全無聲息也全無行動。

　　朱慎洪聲大笑一聲，道：「老子刀下向來不想有無名之鬼，你們報上名來。」

　　被他長刀勒住咽喉的劍手臉色蒼白如紙，道：「在下熊知本，他們是車十一，金無敵和李沛。我們都是嚴堂主身邊十二護衛。」

　　朱慎道：「你們只是下三流的殺手，就像江湖上玩魔術的人，如果沒有別人替你們分散對方的注意力，你們根本全無作用，你們根本不敢面對面的拔劍拚鬥。」

　　他的聲音流露無限鄙視意思，連性命有如俎上魚肉的領隊熊知本也氣惱或是頹喪得面色大變，其餘的人更是不必說。

　　朱慎又用極為鄙視聲調說：「你們就算能殺死十個一百個武林高手，但鼠輩就是鼠輩，永遠變不了虎豹龍鳳。我希望你們還聽得懂我的意思。」

　　聽不懂才奇怪，任何人誰不想力爭上游？誰又不想做個堂堂正正氣凜千秋的英雄？但能做到麼？

　　現在朱慎也看清楚四個劍手的相貌，很令人詫異的是他們全都相當英俊，年紀也都是廿幾卅歲左右。由此可知這批護衛殺手都是同一時間訓練出來的。

　　以朱慎久歷江湖的眼光看，車十一和金無敵兩人相貌似乎正派忠厚些，至於熊知本和李沛眼睛相貌都透出奸險味道。朱慎很不喜歡這種味道。

　　所以他長刀稍稍吐出一點，熊知本只低哼一聲，轉眼間全身軟垂，沿著牆壁癱跌地面不再動彈。

　　朱慎已經走到飯堂當中，眼睛望住大門外，完全不看那三個活人一眼。

　　「你們已經看見了，我殺人也不會眨眼。你們那一個能逃出店外，就算是撿回性命。」他聲音冷如霜雪，絲毫沒有兇猛躁急之意。此外他的話也講得明明白白，由得他們自己選擇。

　　兩邊牆角同時響起暴厲喝聲，當然隨著喝聲還有兩把長劍宛如迅雷急電攻到。

　　朱慎居然還有餘暇嘆一口氣：我的眼睛果然沒有看錯人，出手攻擊我的只有車十一和金無敵，不問可知李沛必是趁機逃走了。

　　車十一和金無敵兩棲長劍完全落空，既刺殺不到敵人，亦沒有遭遇反擊。

　　他們都看見「猛將」朱慎使出宛如鬼魅身法，從兩把長劍空隙處閃出去（其實這個空隙本該有第三把長劍堵住，可惜沒有所以才變成空隙）。

　　朱慎並非閃避而是追殺，他那魁偉如一座鐵塔那麼巨的身子，竟比狸貓還靈巧輕快，真使人咋舌，難以相信。

　　只見他刀光揮掃閃耀出一道光芒，立刻有人慘叫一聲，鮮血迸濺。

　　那人就是李沛，他上半身已鑽出牆洞（那些箭手弄開的牆洞），但下半身卻掉下來血淋淋摔於地上。

　　朱慎一刀得手，迅速躍回面對車十一和金無敵。話聲平淡冷漠說：「我知道他最狡猾，他一定會利用你們而自行逃命。你們事先可曾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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