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情俠蕩寇志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朱綺美道:「本今杭州分舵皇甫煌已奉本座之命,負責監視他的事,天亮之前,必有好消息報來……」

  扶桑客作了一個逐客的表示,一面說道:「那麼本座就等候貴令佳音,否則別怪本座另遣人手緝拿徐經緯,干擾了貴令的計畫……」

  朱綺美道:「本令之事若調查不出眉目來,天亮之後貴堂盡可放手拿人,本座絕無怨言!」

  扶桑客站起來道:「咱們就這麼辦,但願在天亮之時,徐經緯的行蹤仍在責令弟子監視之中……」

  言下之意,大有威嚇警告朱綺美的味道。

  朱綺美心知扶桑客對她猜疑仍重,但她不計較,略略向他施了一禮,轉身率同唐英離去。

  且說徐經緯伏在瓦面之上,等四下又恢復了沉寂,才悄悄自屋上溜了下來。

  他在城中胡亂地轉了半天,才認清自己原來又繞回了城西。

  這地方白天他曾經來過,大街小巷幾乎都踏遍,為的是尋找萬鐵匠。

  此刻雖是夜城,但街道仍是依稀可辨,徐經緯從明方向,心想找個地方躲到天亮,待城門打開再出城不遲。

  當下他穿過一處十字路口,路上仍無行人,一切顯得寂靜無比。徐經緯暗暗舒了一口氣,很快地掩人一條巷子之中。那巷子左右兩排高牆延伸到另一道口,徐經緯沿著牆根疾行,片刻已走完那條巷子。不意他正要左轉拐向。大街,牆角卻閃出一個人來。

  那人戴著寬邊帽,原來是一個矮瘦的糟老頭,他迎上徐經緯,咧嘴一笑道:「小爺可是臭三介紹來的?」

  徐經緯愣了一下,正要說話,那糟老頭已經又說道:「不打緊!老兒來領路,衛所那些爺們不會尋麻煩的……」

  他作了一個送錢的手勢,表示城內那些負責治安的衛所兵丁,都已經拿了好處。

  徐經緯只怕三花令的人追來,倒不擔心巡夜的兵丁,道:「這一路不會有人尋麻煩?」

  老頭道:「當然不會!」

  他壓低了聲音又道:「榮爺開的場,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們要是連這起碼的事都辦不到了,你們這些爺們兒有誰願意半夜來找樂子?小爺您說對不對?」

  徐經緯沖著他笑一笑,心想:「這糟老頭半夜在這兒攔住我,又說什麼自己是臭三介紹的,莫非他認錯了人?」

  他正想出言解釋,那糟老頭已當先而去,去的方向又正是與徐經緯相同。徐經緯只得跟了上去,兩人走過三條街巷,果然一點麻煩也沒有。

  不一會,他們來到一座深宅大院之前,那糟老頭上前扣門,一面對徐經緯說道:「小爺儘管進內,要喝有酒有婊子,要賭有伴,骰子牌九一應俱全,有榮爺坐鎮,玩上三五天也不用怕有人打擾的!」

  徐經緯聽他這麼一說,才知道這糟老頭原來是賭場的,狗子替人把風看門的。

  他正想找個地方躲到天亮城開,既有這麼一個場所,徐經緯雖不會賭,也覺得進去混混,總比在外頭亂走亂轉安全。於是他笑了一笑,那糟老頭又道:「再說咱們榮爺開場子最大方,對客人招待也最周到,比如說輸光了仍想翻本,只要在杭城有名有姓,報個名兒,借個五十,一百兩銀子做本,榮爺也做得到!」

  徐經緯想:「我又不賭,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但他的臉上仍保持笑臉,那糟老頭又道:「不過老兒看小爺財星高照,財神爺就在您身邊,今晚可要發財了……」

  這些賭場的人最會說吉利話討賞,可惜這種話對徐經緯卻無用處。

  那老頭料不到徐經緯連一點表示也沒有,白說了奉承吉利話,心裡不免嘀咕。他用力地扣了幾下門,那道大門才「呀」地打開,探出個人頭來。

  老頭沒好氣地道:「臭三!你的客人來了……」

  開門的人原來就是臭三,他骨碌碌地望著徐經緯一眼,徐經緯心想這傢伙必定要攆我出去。

  那臭三卻堆下笑臉道:「唉?來,來,請進!請進!」

  徐經緯淺淺一笑,大步跨進門內。臭三將門重新關好,領著徐經緯朝內就大,

  背後的糟老頭卻有點不甘地道:「媽的!又被臭三撈了五兩銀子……」

  徐經緯先是有點忐忑不安,聽了糟老頭這句話,才略略放心,忖道:「原來臭三貪圖那五兩銀子,明知我不是他介紹的客人,卻搶著將我讓了進去。」

  臭三將徐經緯讓進宅內,越過一片花園,徐經緯便聽見兩排廂房傳出嘈雜人聲。

  他們走到一間敞開的廂房之間,臭三哈腰道:「小爺!骰子今晚注大,您先試試手氣,小的這就去安排酒菜,找映雪姑娘來侍候您!」

  徐經緯聞言嚇了一跳,忙道:「不忙找姑娘,我是見賭眼開,人家是吃喝嫖賭,我是吃喝賭嫖的,不忙找姑娘,讓我過足了賭癮再來!」

  他一聽見臭三要替他找姑娘,不會賭也得充內行,一腳踏進了那廂房。

  房中放著兩張圓桌,每一張桌子都圍著十數人,賭的正是最尋常的骰子。

  那些人正在呼麼喝六,徐經緯一腳踏進房內,喜的是沒有人理會他。

  他左看右看,手裡故意揣著數兩銀子,表示他同機而動,一碰上走黴運的莊家,就趁機贏個頭彩。

  這種觀望態度,正是行家應有的持重,假使一近了賭桌,便急急下注,反倒令人好笑。

  徐經緯其實只抱著蘑菇的打算,本就沒有開賭的心情,所以這邊看了一會,那邊站了片刻,轉來轉去,手上的銀子還是好端端捧在掌心。

  所幸臭三一去不見回轉,大概忙著招呼客人去了,徐經緯樂得一個人自在,一混到天亮,就可安安全全出了城門。

  他想得安穩,事實上他一踏進了廂房,還沒挨近賭桌,早已有人暗中盯住了他。

  這些賭場的閑漢,練就一雙銳利的眼光,他們靠賭為生,進來的生客,身份不能不注意。

  賭場最忌諱有郎中混進來,再其次是吃公飯的巡探軍爺,流氓無賴。

  郎中設使詐賭大贏,莊家既使不輸錢也得不到好處,有時莊家自己設詐,也怕被郎中揭發。所以一有郎中在楊,賭場閑漢,必定軟的用錢使開,硬的架走攆跑,絕不許嚇走了場中豪客。

  徐經緯在兩張賭桌之間溜達,那些閑漢早已盯上了眼,這一回又見他久不下注,豈不更加起疑?

  於是兩名閑漢互相使了一個眼色,慢慢偎近徐經緯的身旁,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爺可是挑不到中意的莊?」

  徐經緯聞言心想:「原來我在這裡左看右看不下注,早有人注意到了。」

  他尷尬一笑,隨口道:「這骰子不大合我胃口……」

  那閑漢會錯了他的意思,以為徐經緯嫌兩張櫃子的賭注太小,立刻道:「那沒關係,小的領您到左邊廂房,那邊寶大,一押就是三、五十兩……」

  一押三、五十兩銀子,數目的確不小,但徐經緯身上總共只有十七、八兩碎銀,就是想去押他一寶也押不起。

  但他不動聲色,心想應付過這兩名閑漢,我賭與不賭,轉眼天亮了,照樣一走了之。

  於是他設詞想將那兩名閑漢支走,乃道:「既是左廂有大注賭,我待會便去……」

  說著轉臉就走,但卻不是走向廂門外,重又挨近櫃面看人家賭骰子。

  那兩名閑漢是決心抱定了徐經緯,一左一右又欺近了他的身旁。

  剛才說話的那人又道:「少爺!小的這就侍候您去押寶……」

  他雖然有點懷疑徐經緯混進賭場的目的,但還是不敢太過得罪,萬一得罪一名大豪客,豈不糟糕?

  是以那名閑漢說話之時,臉上仍掛著笑容。

  徐經緯暗暗發急,心知再不賭上一賭,這兩名閑漢,說不定就會翻臉攆人。

  他聳聳肩,道:「去,去,難得你這麼客氣,我跟你押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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