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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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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萬魔軍 「命運」已經放射出許多蛛絲(又靭又鋒利,無物可以將之弄斷),織成一個蛛網。小辛有如飛蟲,也已經黏於網上正在掙扎。 幸而小辛不是飛蟲,除了有強大力量和鋒利賽過刀劍的身手之外,還有「智慧」和「勇氣」。 勇氣包括堅強無匹的意志毅力,在與「命運」抗爭時之重要性絕不下於「智慧」。當然智慧才真正是一切力量之泉源。沒有智慧,任何事情、任何掙扎抗爭都無從談起。 *** 籬笆高與肩齊,纏滿了九重葛、紫藤花以及幾種蘿蔓。可以想像得到春光爛漫、炎炎夏日甚至西風愁起綠波間的時節。這一道籬笆,仍然會有花朵茁放,替污濁的人間多添數點美麗色彩。 籬笆內是廿餘丈方圓的園圃,有架高的花壇花架,也有雅緻的町畦。林林總總的花卉,有木本有草本。 連那屋子外牆都牽滿藤蘿。窗下的丁香、大理菊、夾竹桃等正當盛放,雖是花光照人,卻有一種恬淡寧靜之美。 小辛大步走入園中,放眼四下瀏覽一陣,輕嘆一聲。 只有幽雅恬靜,全無富貴氣味。那荀燕燕、程士元果然不是凡俗之輩。不過,命運的力量,它的殘酷,畢竟不是「人」都能了解、都能抗拒的。 荀燕燕的「色」與「藝」,膾炙大江南北。但她寧可逃出繁華富貴,與一個心愛的人埋首閉戶隱居不出。她要求甚麼?她犧牲了多少? 但命運仍然不放過她,冷酷的消滅了她。是誰主宰「命運」?主宰命運者何其無情冷酷? 小辛推門而入,首先看見一地碎瓶。查看之下已知道是兩種瓷器,一是青花瓶,一是酒盃。 左邊屋頂有個破洞,小辛看了一下,心中有數。如果有人能隔著堅牢的屋頂厚瓦而聽見屋內聲音,又能夠一掌拍開一個洞口(比常人身體小一些),又能夠從不夠大的洞口滑過。這個人的武功絕對不水皮(差勁)。 他烱烱目光接著觀察地面,一切痕跡都像日記一樣告訴他當時發生的事。例如那些很淡的血跡,小辛已瞧出荀、程二人如何中劍,所以血液飛灑而留下某種樣子的痕跡。又例如碎瓷散佈地上的情形,亦看出這兩件瓷器怎生碎裂的,由此亦可推知荀、程二人正在做什麼? 小辛站在屋中,但覺屋內佈置予人雅淡舒適之感。如果他是程士元,擁有美麗而賢慧色藝絕世的荀燕燕,住在此屋。美人名花,小園芳徑。遠處是悠悠青山,知己在咫尺間笑語,即使沒有言語,僅只是默默靜寂地享受那陽光,那花草樹木泥土的氣味,亦足以使人神往滿足了。 誰也想不到荀燕燕不但認識公門高手,還學了幾招。其中一招就是預早留言。她簡略說明和程士元的相戀經過,還提到「烟雨江南」嚴星雨這個男子人瀟灑英俊多金,財雄勢大,對她很好很好,無奈她一縷情絲卻繫在程士元身上。 她自認很對不起嚴星雨,可是這卻是天下間最無法勉強的事。她知道嚴星雨一定會報復,更知道他的報復很徹底。 尚有些細節小辛都記在心中,惘然出屋走到花園。 荀燕燕在留言中最近加添上「無憾」的結論。相信程士元亦無異議,生與死畢竟是人生中必然又無可奈何的現象過程。能夠「無憾」,已沒有白活了。 任何人能與「真心」相愛的人,極親暱極恬靜度過三年之久,誰還有「憾」? 嫣紅姹紫的花朵,翠綠的樹葉野草,彷彿籠罩一層淡淡哀烟愁霧。連炎夏的陽光也不能使之消散。只不知程士元荀燕燕的精魄還留在這兒呢?抑是向來生再結未了之緣? *** 那莊院佔地相當大,莊內屋宇有四五十間之多。到處有高大老樹和搖曳的修竹。遠遠望去處處綠意,使人留下深刻印象。 一道只有三尺高石牆圍繞整座莊院,圍牆很齊整結實,卻完全不能阻止任何人跨越,更不能阻止莊外的視線。 圍牆唯一用處,便是明顯劃出莊院的界限而已。 莊院正面的平坦廣場,有些部份是草地,有些部份是堊土堅硬地堂,可以曬穀。但廣場偏右一棵濃蔭廣覆的老樹下,地面都舖上青磚,潔淨光滑,風味盎然。 樹蔭下磚地上,一組紅木交椅茶几,一張紅木搖椅,一張紅木羅漢床。炭爐在十餘步外,烹泉煮茶。 但任何景色任何精美傢具都比不上交椅上的人。那是主位,可知必是本莊主人無疑。 此人赤袒上身,露出很白的肌肉,很肥,呼吸時身上肥肉都會顫抖。他面圓頭禿,笑嘻嘻的活像彌勒佛。 椅後有兩個侍婢,一個忙著擰手巾替他擦拭汗水,一個不停打扇。看來這彌勒佛似的胖主人蠻會享受。 清風拂過,稍遠處院牆邊的芭蕉搖擺不停。如果在芭蕉樹下,也一定很涼快適意。 一群人從莊門口進來,組成分子複雜而又可笑,兩個年老鄉民為首,帶著兩名泥水匠,一個木工(都拿著本行傢生,故此一望而知)。接著是兩名道士,一老一少顯然是師徒,帶著很多法器。 但小辛一點不覺得好笑,因為這些人他見過。是在荀燕燕程士元屋子。當然那時小辛已隱起身形。卻見他們裝模作樣,根本沒有修補屋頂破洞,道士也沒有醮祭遇難的人。 小辛嗅到感到「危險」,似乎死亡之神很接近他。但四下毫無異樣,樹下那些人,亦似乎沒有問題。 危險在那裏?居然有死亡的氣味,誰有這等手筆這等本領? 不一會樹下的人散去大半,只剩下一個老道士和一個年老鄉下人。胖莊主對他們相當禮遇,烹茶奉客,悠閒談笑。 小辛細心研究過,又等了一陣,才大步從莊門走入去。 樹蔭下磚地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胖莊主本來正哈哈笑著,笑聲忽然中斷,好像喉嚨被人砍了一刀。 小辛踏上青磚地,濃蔭中覺得相當涼快。 碧綠色的茶,香氣送入鼻中,居然是最好的雨前茶。 胖莊主勉強笑一下,道:「我姓龐名福,世居新路村。這個莊院我已住了五十多年。兄台你可想喝杯熱茶?」 一個侍婢馬上端一杯茶送到小辛面前,細細瞧他一眼。回到龐福莊主背後,忽然哎一聲,說道:「莊主,小婢可弄糊塗啦!」 龐莊主面上漸漸恢復和藹親切笑容,道:「甚麼事使你糊塗了?」 侍婢道:「那客官究竟有多大年紀?好像三十多歲又好像只有二十歲。」 龐福哈哈笑道:「這是橫行刀小辛如假包換的招牌。你瞧得出才是怪事。」 他站起身,又高又胖宛如人山。恭敬延客入座,道:「小辛兄,請坐。你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此事傳出江湖,不知有多少人羨慕我龐福的福氣。」 小辛既不入座亦不回答,手捧熱茶,忽然走到老道士面前。 老道士和鄉下老頭都已站起迎迓,這是普通禮數。所以小辛和他都站著面面相對。 小辛說道:「這茶很好,是採於穀雨節前的龍井,名貴得很。」 老道士說道:「辛施主很懂茶道,真想不到。據我所知,世上已很少人能聞香辨色就知道是這種茶了。」 小辛搖頭道:「品茶之道是一回事,藥物之學是另一回事,不可混為一談。」 老道士疑惑不解,道:「這話怎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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