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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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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曉雅突然玉面通紅,躍落他身邊,道:「你說甚麼?難道你要我做那種事情?」 小辛道:「甚麼事?」 閻曉雅道:「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肉體施給他。你要我這樣做?」 小辛搖搖頭,道:「別生氣,快幫我埋掉屍體,我有辦法。」 埋屍不難,埋掉記憶才難。如果你殺過人,你這一輩子恐怕很難忘記那人臨死時的樣子。 *** 杜若松終於恢復神智,發現自己赤裸伏在一個女子身上,她當然亦是赤裸裸的。 他們親近得比任何關係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杜若松感到她溫暖的肉體,緊緊搾裹他男性獨有的部份,使他舒暢也感到鬆弛。於是不久他就完全鬆弛,完全恢復神智。 那個女人美麗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段空白經過。他興奮得昏迷之後是甚麼樣子?誰把他送到客棧?誰替他安排這一切? 小辛,如果是他,此人必是「魔鬼」,決不是人。 杜若松雖是年輕力壯,卻也覺得十分倦怠。四肢百骸懶洋洋的,但頭腦卻份外清醒敏銳。隔壁有人講話,聲音很低,但他居然聽見了。 都不是熟人,一個是粗漢聲音,一個是年紀不小的婦人聲。 粗漢道:「他媽的,這麼久啦,紫鵑究竟幹甚麼?好像是死人一樣……」 婦人道:「急甚麼?」 粗漢道:「紫鵑等會還得送回長樂舫,她又不是沒見過世面,跟那小子有甚麼好泡的?」 婦人道:「那小子額頭雖是受傷,但還是蠻英俊的,又身強力壯,我若是紫鵑也願意泡久些,嘻,嘻……」 粗漢也笑道:「你都這樣說,可怪不得紫鵑啦,我只不懂宋媽媽為何肯破例派姑娘出門?那小子是何方神聖?」 婦人道:「多辦事,少說話。凡是宋媽媽的吩咐,多做少問。」 赤裸的女人忽然側擁著他,說道:「杜若松,我見過你。」 杜若松不覺吃一驚,但她溫暖的觸摸使他不願動彈。 紫鵑道:「你在我們附近盯了三天,昨天我見你上一條小船,改在河裏盯我們,那時便猜想我們會不會有機會在一齊……」 杜若松連搖頭嘆氣也懶得做,像塊木頭,但腦子卻轉動飛快。 原來行蹤早就洩露,怪不得宋媽媽會讓他(忠義堂)跟上小辛。結果正如她所料,只有一個「慘」字。一來是借刀殺人之計(殺杜若松),二來好教小辛不滿忠義堂。小辛這種強敵,誰惹得起?就算惹得起亦不可又不必惹他。 紫鵑永遠不知道一句話就洩露許多秘密,她的纖手在被窩內活動,有效的刺激男人的慾火,然後……當她醒來(她極度滿足之後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睡著了),杜若松已經不見影蹤,枕邊還有他的味道,但沒有留下一句話,春夢秋雲從來是如此地不留絲毫痕跡,然而她隱隱有悵然若失之感。已經是曾經滄海之人,難道不能再忘記一個男人? *** 樹林邊有一塊地面留下顯明新舖上泥土痕跡。 「公道七煞」之一,鐵閘褚江和兩名副手,不但從此消失於世間,他們的屍體不久亦化為塵土。「變幻」「不永恆」正是這個世界的唯一法則,人和萬物只要在「時間」「空間」的瀑流中,永遠找不到真正永恆的本體自性。 曉日之光未強未熱,但樹梢草尖的露水卻乾晞得很快。空氣清新極了,鳥語盈耳。 閻曉雅鬢髮微亂,衣裳微皺,但清麗如故。她應該是不食人間烟火的仙子,怎會是江湖罕見的「女」殺手? 她的眼波輕掠過剛來到面前的人,迅即收回,道:「小辛,你居然回來,為甚麼?為了我?抑是夕照庵檀月大師?」 小辛道:「你稍稍憔悴一點,聽我的勸告,女子老得最快是通宵不睡,而且站在風露中。」 閻曉雅堅持她的問題,道:「你回來到底為了我抑是檀月大師?」 小辛道:「杜若松馬上就來。昨夜他悄悄離開宋媽媽手下的紫鵑姑娘,那時我真測不透他打算到何處去……」 閻曉雅顯然感到興趣,亮晶晶的眼波凝定在小辛面上。 小辛又道:「原來他跑到一個麵攤喝酒,抱著酒罈,逢人就灌,終於醉得像一隻喪家之狗,蜷縮屋簷下酣睡一夜。」 閻曉雅道:「你一直盯住他,未免太辛苦了!」 小辛忽然仰首向天,陷入沉思…… 昨夜他一點也不辛苦,因為大部份時間是在「長樂舫」上消磨的。笙歌盈耳,燈火通明,醇酒的刺激,美人的軟語香吻,長樂舫上無數鶯燕,雖非人間絕色,卻也個個自有銷魂意態。醉眼迷離中不禁凝想,何以溫柔鄉不住?何以定要與命運抗爭?誰能與「時空」之內的形式突破極限之奧秘? 當然他另有一份若有所失的悵惘,因為綠野居然沒有出現。他為何在乎綠野的出現與否?難道綠野竟能使他難以忘記? 閻曉雅等他從沉思中回到現實,才溫柔道:「檀月大師現在一定有空,要不要跟她談談?」 小辛道:「我十五歲前,曾下過苦功讀書,至今全都記得。有些在當時不甚明白意義,現在偶然回想卻其味無窮。」 他極少談到自己的以往,因此閻曉雅極感興趣靜靜聆聽。但可惜他馬上改變話題,說道:「我忽然記起一首情詩,作者是誰你永遠猜不到。」 閻曉雅只好點頭同意,上下古今茫茫無際,寫過情詩的人何止億萬,當然誰也猜不出小辛突然記起的情詩作者是誰。 小辛道:「這首七絕我不知何故記得是很清楚,但當時確實不明白詩中之意。詩是:自恐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怕誤傾城。世間那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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