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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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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士身子一軟,便又全靠那少年扶著。走了七八步,那壯士喃喃問道:「你是誰?你想把我怎樣……」 原來酒醉三分醒,那壯士雖然力不從心,腦中也昏昏沉沉,不能好好地思索任何問題,但憑著平日的訓練和反應,仍然知道自己剛才猛一振臂,沒把少年震開,乃是極堪驚詫之事。同時又感覺對方扶著自己,腳不點地般向前走,必有企圖。 俊美少年第一次開腔,道:「你需要大睡一場,現在我領你到那邊草坡上躺一下……」 說話間,已到了山坡間,上面濃蔭蔽天,下面綠草如茵,果真是個睡早覺的好去處。 那壯士倒在地上,一會兒鼾聲如雷,沉酣入夢,俊美少年坐在一旁聽著樹上小鳥啼聲,慢慢也墜入自己飄渺的冥想中。 他的俊美的面龐上,不時發生變化,一如有無數悲歡離合的往事,組成一道河流,在他心中的河谷中奔騰流湧…… 可是此刻的宇宙是那麼平靜,過去了的時光和種種事情,都已不存在於這個宇宙間,未來的一切,又未曾發生……那末人們何以常常要回憶著過去,推想著未來,以致總是生活在虛空之中呢? 他沉重地嗟嘆一聲,起身在山坡上徘徊,不知不覺,走到坡後那片幽靜的樹林中。 踏著落葉,聽著鳥語,逐漸深入林中,把多變的可怕的人世拋在腦後…… 坡上酣睡的壯士,忽然驚醒,睜開眼睛,西沉的紅日從樹葉下斜斜射到他的面上,使他感到十分刺目。他突然覺得不妙,四肢一振,卻絲毫動彈不得,眼睛一掠,看見有三個人,也看見身上捆滿了鹿筋合牛皮擰成的粗索…… 那三個人正在爭論,他忍住心中怒氣,留心諦聽。 「……咱們混了多少年,還是窮光蛋,眼下此事,大家擔當點,馬上就可以發財。」 「李銘你別油蒙了心,一腦袋惦記著白花花的銀子,人家能用這等寶劍,來頭就不小!我高瑞可不願過那心驚肉顫的日子。」 壯士嘴唇角微微一動,露出冷笑,心想原來這三個傢伙看上了自己的寶劍,趁酒醉酣睡時,把自己四肢捆住。 第三個人此時大聲道:「咱們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眼見大財在手,如何能夠丟棄?高瑞,你決定不要這筆銀子麼?」 最後那句話說得甚是沉重。壯士正想這廝言中已露殺機,高瑞大概會軟化下來。 只聽那人又道:「我陳清波再說句公道話,這柄寶劍拿到飛雲莊去,最少也可以弄個十萬八萬!咱們三個人一分,盡可以蓋大房子,多討幾個婆娘,快活一世……且讓我再看看那劍……」 「嗆」地微響,劍已出鞘,那陳清波又道:「這上面刻著『白虹』兩個小字,大概就叫白虹劍了……」他語聲略歇,突然又驚讚道:「好鋒快!這塊石頭劈為兩塊,竟連聲音也沒有……噫,那邊是誰來了?」 那壯士真想睜眼去瞧,猛聽半聲慘叫,跟著「噗通」兩聲。李銘顫聲道:「老陳你真把高瑞幹啦!」 陳清波狠聲道:「這小子我平日就看他不順眼,正好趁這時幹掉,咱們好多分點銀子。」 「咱們也別想回衙門混啦。」 「呸,這種差事財發不了,卻一身臭名,有什麼好幹的?嘖嘖,這柄白虹劍真快,連一絲血潰也沒有!」 李銘也橫了心,大聲道:「老陳勞你駕把那廝也宰了,咱們好上路。」 那壯士暗中吸口真氣,運足內力,暗暗一繃,忽然大吃一驚,原來那些鹿筋牛皮擰合的粗索,具有彈性,復又堅韌無比。因此他這一繃本來連鐵鏈也得繃斷,卻弄不動身上的鹿筋繩。 他在心中長嘆一聲,想道:「我自出道以來,身經數百戰,對頭們聞名膽落,想不到今日竟喪命在捕快手中……」 陳清波哈哈一笑,道:「李銘,你本來也是個精明的人,怎的如此欠慮,殺死小高可以,但這廝卻殺他不得。」 李銘詫愕反問道:「為什麼呢?咱們何必留下後患?」 「殺不得,你再想想就明白了。」 那壯士心中暗喜,雖然比李銘更糊塗,想不通何以會有免死的原因。但只要能夠不死,白虹劍失去也沒相干,那飛雲莊自己雖沒交情,卻仍然可以垂手取回!當下閉目不動,看他們如何處置自己。 李銘忽地恍然道:「是了,小高雖然慘死此間,但咱們不說,誰也查不出來。但只要驗出現場附近尚有別的血跡,不啻留下線索……」 「一點不錯,來吧,咱們快挖個坑,把那廝藏好……」 那壯士暗中大吃一驚,敢情這兩名捕快要把自己活埋,偷偷張眼一覷,只見他們已走到坡下。 正要思量脫身之計,那兩個公人已找了坡下一處隱秘之地,開始小心地挖掘起來。 他們都沒有帶著鋤鍬之類,因此挖得甚慢,加以他們為了同伴高瑞被殺之後,案子一發,必有許多其他公人會來查勘現場,一不小心,露了痕跡,此處非被掘開不可! 故此他們極其小心地先用刀劍撬鬆泥土,然後用手把泥捧起來,不使灑開。 這個洞穴向著一叢雜樹的根須挖過去,大半個時辰之後,已在叢樹下面挖了一個洞,可以把那壯士塞進去,不過要蜷曲起來才夠地方。 直到這時,那位壯士還想不出脫身之計,整個人被捆得像個粽子,絲毫動彈不得! 暮色已籠罩住大地,幽林中十分黯淡,浮動著淒涼的寂寞的氣氛…… 俊美少年自個兒沉湎往事,哀傷不盡,他獨自倚在一株大樹邊,丰神俊逸中帶著幾分落寞,越發顯得瀟灑。 忽然間,他好像聽到有人大喝之聲,隱隱傳入耳中。他從憂思中驚醒,留心細聽時,又毫無聲息。他失笑想道:「我還待在這兒作什,那廝回醒之後,可能已經跑了……」想著,振衣緩步向林外走去。 這時那位壯士已被李銘陳清波兩名公人,扛將起來,走到坡下洞穴旁邊。 那壯士先前斷喝了一聲,運足全力真力,仍然掙不斷身上繩索,此時已不再掙。 到了洞穴旁邊,陳清波冷冷道:「朋友屈駕一次,雙腿舉起來,別要我大卸八塊,多費手腳,你也不能全屍。」 那壯士豈知俊美少年正由林中出來,若然知道,只要拖延一下便沒事了。 這時他毫不掙扎,只長嘆一聲,道:「大爺就成全你們一趟,白虹劍啊,我平生仗你橫行天下,想不到今日卻死在你身上。」 他這句話並非無因而發,那是說一方面他因這「白虹」能夠切金斷玉,為稀世之珍寶,價值連城,以致小人覬覦,觸發禍機。另一方面,假如不是有這白虹劍在敵人手中,他便還有一個掙扎的機會,他可以用千斤墜的功夫,使敵人搬他不動。或者到了這個洞穴邊一味挺直身軀。這兩種行為,都可以令對方舉刀劍殺他。 他雖然不能抵禦刀劍,但如運功護身之後,挨上三刀兩劍,絕死不了。趁這時機使對方斫斷一兩道鹿筋繩,那時便有脫身的希望。 難就難在他的白虹劍削鐵如泥,人家只須一劍刺來,身上便是一個透明窟窿,真是非死不可。因此這個計策想了又想,終於不用。 他到底是豪氣性格,雙腿一拳,道:「兩位請吧,別耽誤時間。」 李銘佩服地道:「朋友真是一條好漢,只有你才配使用那柄寶劍,現在我們可要得罪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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