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劍神傳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哼!你欠他家的債,什麼時候才還得清?算起來怕要一輩子吧?」

  岳小雷低頭道:「我不知道,大概他們不會騙我吧?」

  她忽然被他的赤子之心所感動,孩子天真的心版,原是一片光明潔白,沒有奸詐,也不會防範。但隨著歲月流遷,釘子碰得多了,便也就被社會熏染得失去了天真。她覺得不忍立刻叫他知道太多的人間醜惡,於是她道:「好吧,我們暫時不談這個,先好好吃一頓,然後我再想個辦法安置你!」

  岳小雷身體本就壯健,近日又是苦挨打鐵賣力氣的生涯,可憐他還沒一天吃得足夠,此時但見佳餚滿席,食指大動,便狼吞虎嚥起來。這等吃相,只看得那心腸日漸軟弱的白鳳朱玲,鼻子微酸。

  直到吃完之後,岳小雷舐著嘴唇,定睛看著朱玲,忽然道:「玲姑姑,你真好,長得又那麼好看。」

  朱玲含笑斥道:「你別貧嘴!」

  岳小雷道:「石大叔呢?你沒見著他麼?啊,他真是一個大俠,宮大叔好像還比不上他漂亮呢!」

  她暗中為之一震,但沒有表露出來,淡淡道:「我都沒有見著他們!」

  獨臂野豺呂聲被魔劍鄭敖折辱過,其時鄭敖便曾提及石軒中武功天下第一之言,當然他也知道石軒中的威名往事,與及和朱玲曾有瓜葛的傳說。雖然知道,但此時聽岳小雷提起,心中總不自在。正要詢問,朱玲已支他去買兩身衣服回來給岳小雷替換,約定在飯館右鄰的一間客棧碰頭。

  等他去了,朱玲才詢問岳小雷關於石軒中的詳情。岳小雷一一說了,還提起唐紫瓊後來也曾探他之事。

  朱玲自命近日來已看破世情,再也不為「情」字所苦,可是她一聽到石軒中的名字,心裏怦然而動,及至聽到唐紫瓊和石軒中見面說話,一股不自在之感,便湧上心頭。

  呂聲買衣服回來,岳小雷便去洗澡更衣,朱玲心緒不安,便著呂聲設法把岳小雷的事情辦妥。呂聲領命去了,直到傍晚時才回到客店來。這時岳小雷剛剛在房中閉目運行坐功,那是朱玲所教的初步功夫,岳小雷這半個月來不斷地練,已甚有成績。

  他把朱玲叫出房外,對她說已查出岳小雷外祖父因不忍女兒年紀尚輕,便守一輩子活寡,可是因岳小雷在,他母親便不肯再嫁,故此他外祖父設法把他遣到城來,並且利用他年少傲氣的性子,以還父債之名,羈縛得他一步也不能動。昨日已議成親事,將於近期內擇吉過門。此事是否另有內幕,則不敢肯定,但小雷的母親,卻不知小雷在城中受苦,卻是事實!

  朱玲微驚道:「若果小雷知道他母親受外家多方勸迫而改嫁,他一怒之下,可能會把林家之人完全殺死,甚至連他母親也不免。這孩子崇禮尚義,天生性烈,手底也有兩下子,要屠殺林宅一家,並非難事!這竟如何是好?」

  獨臂野豺呂聲道:「林家也不是沒有能人呢,小雷有一個舅父,二十年前已投身武當門下,不過不大回家便是。若然他舅父在的話,小雷縱然想殺人,也不易辦到。」

  朱玲知他心腸冷硬,對於這等關乎人倫骨肉的慘劇,視若等閒,更不要說顧及小雷心靈的發展問題。當下不再多言,等岳小雷練功完畢,便對他說,要帶他周遊天下,長點見識,此事已得他母親應允。

  岳小雷本欲回家向母親辭別,但朱玲詐說身有要事,已來不及,最好等下次再帶他回來和母親晤面。岳小雷十分信任朱玲,當時便答應了。

  無情公子張咸等了四五天,真是等得望穿秋水,還不見伊人倩影。等得心煩氣躁,那村舍主人家共是夫婦兩人和兩個小孩,都因小故而被他全部殺死。

  朱玲一回來,他大喜過望,但同時又忐忑不安,不知她曾經去會晤了什麼人。

  朱玲教岳小雷喊他一聲「張大叔」,他哪有心情理會?鼻孔中唔了一聲,便問朱玲道:「你上哪兒回來?使人有一日三秋之感!」

  岳小雷見他派頭甚大,小心靈中便不喜歡此人,管自出屋去閒走一番。

  獨臂野豺呂聲搶著道:「公子,她是白鳳朱玲姑娘呢!」

  無情公子張咸呆了一下,然後道:「嘖嘖,久聞碧雞山玄陰教鬼母座下,一鳳三鬼之中,白鳳美色傾天下,原來你便是朱玲。我如今方信江湖上傳言無虛!」

  朱玲被他這一捧,心中自然受用,微笑道:「別瞎扯了,我們到陽新縣去了一趟,把那孩子帶回來了!」

  「你就是要去看他?」

  「不錯,怎麼啦?你為何嘆氣?」

  「沒有什麼,只不過像在心上移開了一塊大石,故此鬆了口氣……啊,請別怪我肆言無忌……」說到這裏,蔣青山和獨臂野豺呂聲都知趣地退出房外。

  朱玲默然無語,想起自己一生中,已有四個男人對她表示傾慕之意,除了一個厲魄西門漸相貌奇醜之外,全都是當今武林中叫得響的高手,而石軒中、宮天撫、張咸這三人,除了武功出眾外,品貌和學問都不差。這些熟悉可戀的臉容掠過心頭,反令她更加黯然迷惘!

  無情公子張咸這時真個嘆氣道:「現在知道你是朱玲,我反而覺得快慰一點,因為我見過石軒中,他的武功品貌,的確可以匹配上你。因此你當晚想墜崖而死,為了他我便覺得你還值得這樣做!要是你為了其他的凡夫俗子,我可能會看輕你哩!但請你別怪我的妄想遐思,我實在是情不自禁呢!你有權不愛天下任何人,但反過來說,天下人都有權愛你,只要不干擾你的話!對麼?」

  她沉默了一會,才輕輕道:「我已深知情味之苦,實有令人悲不欲生之處!因此,你最好別想盡法子來挑動我已經死寂了的心弦,我求求你,否則日後只有悲哀和痛苦……」

  無情公子張咸堅決地道:「不,我決不會令你難過,縱然日後你對我不好的話!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放心好了!但我卻想知道你為什麼認為一定沒有好結果呢?」

  她垂下螓首,不聲不響。只聽張咸又道:「假如你肯忘記了他,同時又能夠對我發生情感的話,怎會沒有好結果呢?」

  朱玲心想將自己命運不祥告訴他,但回心一想,這個理由自己雖然確信不疑,但未免近乎玄虛,便不說出來,抬頭淡淡一笑,道:「只要你記著你的諾言,那就行了。」

  說到這裏,她好像聽到岳小雷喊她的聲音,但只叫了一半,便沒有了。以為自己聽錯,沒加理會。

  張咸問起岳小雷來歷,朱玲把一切詳情說了,便出去找岳小雷。張咸跟在後面,臉上帶著如有所悟的陰險微笑!

  朱玲出了屋門,忽然驚叫道:「喂,你們幹什麼?」

  敢情地啞星君蔣青山和獨臂野豺呂聲兩人,一個抱住岳小雷,一個用蒲扇大的手掌,緊緊掩住他的嘴巴!她這一叫,可把他們的手都叫鬆了,岳小雷掙脫下地,直跑過來,口中叫道:「玲姑姑,快去看看,屋外的池塘中有四具死屍!他們不讓我叫你出來……」

  朱玲急忙跟他繞到屋後,只見在那小池塘中,浮著四具屍首,兩個是成年男女,兩個是小孩子。她一看就曉得是村舍的主人們,一家四口,如今都慘不忍睹地浮屍池中,遭了滅門大禍。

  無情公子張咸走到她身旁,輕輕道:「朱玲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但千萬別一怒而去……」

  她臉罩寒霜,嗔聲道:「果然是你幹的!」

  地啞星君蔣青山躍過來,咿呀直叫,用拇指指點自己心窩,表示是他所為。

  無情公子張咸道:「青山,你不需包攬過去,她會曉得是我幹的!」說罷,長長一嘆!接著又道:「朱玲,你不可能想像到我這幾日如何過的,我恨不得毀滅了整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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