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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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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間,只聽阮均一面吵嚷,一面走出來。出到廳子,天鶴真人溫聲道:「均兒何事吵嚷?」 阮均和史思溫都上前行過禮,阮均稟道:「均兒對那廝說,如果將我們放回,必須同時把白姑娘給我們帶走!」 史思溫自覺替師父丟臉,因此羞愧無比,一言不發,退侍在石軒中背後。 天鶴真人問道:「你說的白姑娘,可是那白家的女兒?」 無情公子張咸朗聲道:「這位小兄弟之言有理,我這個家僕不能開口答話,故此無法解釋必須先稟告後,方可釋放。現在我已命他再到後面去,把那位白姑娘帶出來!」 果然眨眼工夫,那地啞星君蔣青山,橫抱著白娟娟出來。他咿啞連聲,一面騰出雙手,比劃幾下。 無情公子張咸道:「他說白姑娘性烈,解開繩索之後,便要拚命,故此不得不將她的穴道點住。」 石軒中聽了,心中一陣慘然,登時義憤填膺,不可抑制。突然從椅上站起來,凜然道:「白家三條性命,無辜斷送你手,這事可不能算完,今宵因天鶴老仙長乃是世外高人,不願見到爭鬥慘劇,又看你釋放兩小兄弟及白姑娘,俱無損傷一事,暫時擱下。異日狹路相逢,石某可就不客氣了!」 無情公子張咸被他凜凜正氣的容色所懾,一時說不出難聽之言。 五人由陸路回到小桃源,白娟娟姑娘乃是阮均背負著回去。大家在後進丹房中落座,阮均把她放在雲床上,天鶴真人微喟道:「貧道畢竟老矣,反而令致正義難申,惡徒逍遙世上!」 石軒中一面拍開白娟娟穴道,一面說道:「老仙長其實毫無責任,那廝雖然不仁,但咱們承他慨然放回他們三人,均無損傷。自也不便反顏相向!」 白娟娟長長呼吸了幾口,突然「哇」的一聲,哭將起來。大家都沒有作聲,任得她盡情慟哭,好發洩心中悲哀。 良久,白娟娟倏然起來,口中嘶叫著「爹娘哥哥」一面向外面奔去。 阮均攔腰抱住她,憐憫地道:「白姑娘,請你鎮靜一點。」 鬧了好一會,她才疲乏地安靜下來。天鶴真人徐徐道:「貧道帶你回來之故,便因你一家俱已慘死,官府已知。若然你歸家,將必在公堂上拋頭露面,飽受折磨,而公人又無法助你緝兇報仇,白姑娘可明白貧道的意思麼?」 白娟娟乾號一聲,雙目淚水已流盡,點點血跡,沾在眼角。但她仍然聽明白了天鶴真人的話,故此點點頭。 石軒中想到白家三口慘死情景,扼腕瞋目,道:「白姑娘你切勿過於悲傷,你的血海深仇,既為石某親眼目睹,就等於石某之事,假以時日,石某必為你手誅元兇!」 他的語氣是那麼堅定有力,白娟娟聽了,覺得無法不信,便爬在地上向石軒中叩了無數響頭。直至阮均遵命把她抱起來,放在雲床上。 史思溫心中最是難受,自忖若非他的無能,白家血仇,立刻便可清雪。何至於後來還為了他們被敵人釋放之故,石軒中雖然義憤難遏,卻不得不輕輕放過敵人。 這一夜一來已甚短促,二來史思溫懷有心事,輾轉反側間,不覺天色已亮。他到師父房中,稟道:「徒兒昨夜替師尊丟臉,被敵人所擒。徒兒想了一夜,自知武功太差,情願回到南方,再練十年。」 石軒中藹然一笑,道:「思溫你有此心,足證你前途無可限量,這正是古人所說『知恥近乎勇』意思,為師聽了你的話,甚覺歡喜!」 他稍為歇一下,然後伸手輕輕拍在史思溫的肩上,又道:「不過要知武功固然重要,但江湖閱歷也極為寶貴,這次既然踏入江湖,雖受挫折,也不應操之過急,便欲回去苦練。等為師碧雞山之行完畢,若然為師幸而贏了,則咱們師徒直赴崆峒,清理門戶,你便可在上清宮中虔心修煉。若果為師贏不了鬼母,則今後行止,尚難逆料!」 這天,石軒中便向天鶴真人辭行。那白娟娟已得天鶴真人答允,為她安排一切。阮均與史思溫依依惜別,直送到岳陽城內,這才回到小桃源去。 石軒中師徒直赴碧雞山,一路上石軒中常常念及朱玲,偶爾也尋思當晚他與天鶴真人到那十九號屋子窺探時,無情公子張咸何以得知他們來到。有時則想起那個冒自己名字而擊斃冷面魔僧車丕的人,不知是誰? 要知那冷面魔僧車丕,乃是當今有數魔頭之一,位列玄陰教外三堂香主之職,威名赫赫,天下無人不曉。那個能夠將他殺死的人,不用說,又是一位驚天動地的高手,是以石軒中一想及此,相見之心,油然而生! 從這裏趕赴碧雞山,須要半月行程,若是常人,還辦不到。石軒中師徒這一路奔赴碧雞山,並無意外枝節。 其時無情公子張咸,帶著兩個功力湛深的從僕,也是直向碧雞山而去。他動身早了一宵,故此走在石軒中前頭。 那地啞星君蔣青山和獨臂野豺呂聲兩人,馬後除了一個包袱,包著衣服之物外。還各有一口尺半長,半尺見方的鐵皮箱子。內行的江湖人一看馬蹄下的塵土,你可知道這兩口箱子,所載均是價值不菲的珠寶金銀。但他們卻毫不在意,大模大樣地疾馳路上。 無情公子張咸意態蕭索,只因他是個極高傲自負的人,出道至今,沒有什麼人不敢碰的。但他領教過史思溫的劍法之後,便可推知他師父石軒中的厲害,自己縱在狀態極佳之際,尚且未必有把握贏得。何況近兩日功力大減,這等事不能見嬉。是以那天晚上,他忍口氣任由石軒中及天鶴真人將史思溫他們帶走。 現在他越想越不忿,一面也極度責備自己的內情,這一來意態蕭索,心境甚壞。 此時路上行人極多,突然三匹馬由後面飛馳追上來。獨臂野豺呂聲在後面哼一聲,道:「公子,又是那一干人。」 無情公子張咸忽然焦躁起來,側目一瞥,只見那三騎擦過他們身側,其中一個面目凶悍的大漢,毫無顧忌地斜眼盯住那兩口鐵皮箱子。 這種情形兩日來均有發現,而跟著他們的飛騎越來越露骨。無情公子張咸這兩天心中不樂,故此沒曾理睬。這時看他們如此猖獗,不由得怒由心起,大聲喝叱道:「呔,給我站住!」 那三騎突然爆出大笑聲,卻不停頓,馳得更加迅疾。 無情公子張咸猛可一夾馬腹,那馬長嘶一聲,撒開四蹄,直迫上去。他的坐騎乃是千中選一的良駒,只因他人長得漂亮,有點文縐縐的,是以那些追蹤的人,一向瞧不起他,只密切調查和注意那呂、蔣兩人。誰知無情公子張咸騎術精絕,又是武林高手,腿腰臂力道都是上乘之選,這一策馬追馳,其快如風,轉瞬間已追上那三騎! 前面的三騎都為之暗驚,但仍沒有十分戒懼。路上的行人都詫異地看著這四騎追逐。 塵頭飛捲中,只聽連續兩聲慘叫,兩個人栽倒馬下,餘勢猶勁,直滾出老遠。 不消說這兩個栽下馬去的人,乃是跟蹤無情公子張咸的三騎之二。剩下那個這才知道一路上那麼多人都看走了眼,一味以為這個闊公子的兩個從人才須戒備,誰知那公子才是煞星。 無情公子張咸突然一縱身,有如一股輕煙,躍到丈許外的那一騎上空,腳尖一點馬屁股上,倏然騰身躍回自己馬上。手中卻已多了一個人,正是那面目凶悍,肆無忌憚的大漢。 那廝已駭得面青唇白,對方這等武功,真是連聽也沒聽過。而且手段之毒,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人不絕的大道上,殺死了兩個夥伴,然後才表演了一手,將自己擒回他馬上。不禁心膽俱裂,大叫道:「公子饒命……」 無情公子張咸哼一聲,馬馳之勢已緩下來。他道:「你還想活命麼?是什麼人命你們來踩道的?」 那大漢吶道:「是這湘北道上的同道們,合議決定的!小人等如知公子……」下面的話未完,張咸一聽並無什麼來歷,隨手一掌劈去,那大漢慘叫半聲,身軀飛開數丈,登時身死! 後面蔣、呂兩人直追上來,獨臂野豺呂聲道:「公子你留下人命大案,咱們不可再循大道而走!」 無情公子張咸不悅道:「誰敢攔我,都一律處死!」 獨臂野豺呂聲見他怒火未熄,不敢多言。走了一程,地啞星君蔣青山催馬上前,用手勢要無情公子張咸折向荒野而走!這時無情公子張咸怒氣稍解,想想自己三人雖然武功極高,不畏公門中人,但一來殺不勝殺,二來甚是麻煩。當下只好策轉馬頭,落荒而走。一路上湖泊河流甚多,雖然人煙處處,但因已避開通都大邑,故而無事發生。 走了兩日一夜,這天傍晚已到了雲夢附近。地啞星君蔣青山堅決不肯讓無情公子張咸再連夜趕路,便向一家村民借宿。無情公子張咸睡了半夜,忽然醒來,心中煩躁得很,便披衣起來,直向黑沉沉的荒野奔去。 忽見前面有座山嶺,雖不甚高,但數日來已少見山峰,便直奔山頂。山頂那一邊,卻是一處千仞懸崖,底下深不見底。崖邊長著好些古松,黑暗中乍看,真疑是鬼物在旁邊窺伺。 無情公子張咸在崖邊一塊岩石上坐下,略感心頭平靜一點。忽然聽到一陣極輕微的步聲,冉冉而來。 他微微一怔,扭頭瞧看,只見一條白影,沿著那一頭的崖邊,緩緩移動。他的目力甚佳,已看出那條白影,乃是個穿著白衣的女子。 那白衣女人在崖邊最外面的岩石上,輕移蓮步地緩緩走來。其時山風相當強勁,將她的白羅衣吹得直飄出懸崖之外,使人看了心底為她栗顫起來,一似她快要被山風颳下那深不可測的懸崖之下。 外號「無情」的張咸,這時也微感心寒,雖然他也是坐在突出懸崖外的岩石邊,但他自己並不須擔心,反而看見別人這樣,卻泛生死一髮、奇險無比之感。 那個白衣女人離他三丈左右,便停步不動,落腳處因突出懸崖外,看來生似站在空氣中。她有一頭豐盛柔軟的頭髮,披垂下來,此時隨風飄拂,加添了一種優美的姿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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