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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那持瓶的首先灑出一點藥在紅布上,然後躬身向地上坐著的兩人道:「敢請兩位幫主賜用刑。」

  怪人和蒙面女人一齊頷首,那人便轉行走到待罪的三人身邊。石軒中猜測這是什麼刑責,看起來倒像要用藥把他們逐個熏過去似的。

  正在猜疑中,只見那漢子倏然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利刀,颼地一揮,刀光過處,其中一人的左手已齊肘砍斷。

  他們的動作奇速,鮮血尚未噴湧,那個手捧紅布的漢子,已經接上去,手中紅布蒙在那人斷臂上立刻紮好,跟著又取出第二條紅布。

  石軒中看得一陣悚然,敢情這種幫規竟是如此殘酷。再一看排隊鵠立的老頭們,這才發覺竟有三四個四肢不全。相信一定是受過幫規處罰。

  眨眼間三個都處置完畢,另有三人出來,把他們架回後面。那兩名行刑之人也自歸隊,於是地上遺留下三條手臂與及斑斑血跡。

  血印禪師倏然睜目朗聲道:「善哉,善哉,你們竟敢以血腥殺孽,玷污佛門淨地,果報就在眼前了!」

  骷髏頭似的怪人陰惻惻道:「住嘴,若論果報,本幫主和龐幫主,早就遭了報應,但如今已活過了九十歲,禿驢你那些因果報應的話,只好騙騙那些無知之輩!」

  血印禪師面色一正,莊嚴地道:「不然,你們這種巧辯,只好對凡夫俗子來說。天地之理,至為奧妙,有善人亦必有惡人,蓋惡人亦等如毒蛇猛獸之類,於人世有其用處,但不論為善為惡,均非天生,人人俱有慧根佛性,只在自蔽而已!為善則可以上邀天寵,福佑不絕。為惡則輪迴不已,飽嘗孽報。此中消息,細細參詳,當可了悟。你們今日如放下屠刀,猛然悔悟,為時未晚。凶福禍吉,在此一念。」

  蒙面女人嬌滴滴笑道:「小和尚你懂得什麼,居然說起法來!如今本幫主再問你一句,赤陽子老鬼何在?你如敢不回答,將如那廝般懸屍此處!」

  血印禪師安詳地道:「老衲已可以代表老禪師,有什麼話,都可以衝著老衲說。莫看你們遠在六十年前已經成名江湖,並稱為苦海雙妖,於四十年前組織了兩元幫,以黑手印為記。但昔年時勢,又不同於今日,你們這點道行,二次出山,也未必能夠再次稱雄呢!」

  石軒中這時才恍然大悟,敢情這兩個妖人,竟然是與師祖同輩,怪不得他怎樣也想不出來。昔年曾聽師父霞虛真人談起過,說及鬼母冷婀果真厲害,竟沒有正派能人可以制伏她。不似當年的兩元幫,初時聲勢雖然浩大,由陰山苦海雙妖費選和龐仁君兩人創設,以黑手印為記號。但被峨嵋三老之一的赤陽子和武當的井真人聯手制服,兩元幫轉眼間冰消瓦解。

  這兩個老妖如今年紀已在九旬以上,這樣石軒中可就好奇心大盛,因為那龐仁君雙手有如羊脂白玉,嫩滑異常,加上她的嗓音,使人覺得她好像只有十八九歲。那麼到底在面幕後面,是個雞皮鶴髮的龍鍾老婦的面龐呢?抑是果真十分年輕美麗。

  這時那苦海雙妖中的費選陰陰笑了一聲,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禿驢,今日本幫主洗屠此院之後,加上一把無情火,燒為瓦礫,諒那老鬼不得不出頭!」

  血印禪師忽然喝道:「道慧不得妄動!」旁邊坐著的和尚正要起身,被他喝止之後果然不敢違命起座。他卻站起身來,道:「費選你這幾句話不無道理,只要你們將老衲殺死,簡直就不必費事,老禪師自會出頭!」

  蒙面女人肩頭微動,身形直飛起來輕盈地站在血印禪師面前。這一手功夫,除非具有一甲子以上苦功,絕辦不到!

  血印禪師抄起僧袍,掖在腰間,又捲起衣袖,然後道:「龐仁君你可以動手了!」

  龐仁君心中實在不敢太過輕視這個和尚,她可知道峨嵋派的絕頂功夫「三陽功」厲害無儔,真是無堅不摧,故此她不敢徒手相搏,以免吃虧,當下抽出兵器來,原來是兩支三角鋼銼,長僅兩尺半。

  在旁邊的石軒中瞧瞧那兩支三角銼,已看出正與插在鐘架木柱上的兩支相同。再留心一看,敢情那蒙面女人後腰處有一口革囊,還插著好幾支三角鋼銼。

  血印禪師見她已抽出兵器,不敢怠慢,口中誦聲佛號,後面已有一個年輕和尚,扛了一根禪杖,其粗如碗,通體漆黑。若是鋼製實心的,最少也有七八十斤之重。

  對峙著的兩人,光是論起兵器,那女人已吃了虧。緣因是血印禪師使的非但是長兵器,份量復又沉重之極。所謂一力降十會,老和尚單憑力氣,就得教那苦海雙妖之一的龐仁君不能硬架。

  兩下陣勢擺開,石軒中偷窺那骷髏頭也似的怪人費選。但見他那副可怖的面龐上,竟沒半點表情。

  龐仁君冷冷道:「和尚你為何不進招?」

  血印禪師和藹地道:「龐幫主遠來是客,老衲理該奉讓!」

  苦海雙妖昔年著名心黑手辣,又快又狠。龐仁君冷笑道:「和尚說得有理,呔,看招!」但見她身隨聲起,其快絕倫地欺身踏將入去,兩支三角鋼銼猶如兩條飛蛇,欻忽間已攻出兩招四式。

  血印禪師早已防及這一著,腳下施展出大騰挪法,身形橫移了五尺之遠。龐仁君招數登時完全落空,但老和尚並不放鬆,猛可揮杖砸去。

  龐仁君不愧是昔年一等一的大魔頭,就在招數落空之際,已自改變方向,雙銼急攻而至。剛好對方一杖砸下,她嬌滴滴喝叱一聲,倏然左銼平舉,架在頭頂,身形軟滑如蛇,直搶入血印禪師圈內,右銼光華一晃,分心刺去。

  好個血印禪師降魔功夫也自精純之極,見對方這一招攻守兼備,自家縱然一杖砸下去,能把對方左手鋼銼砸墜塵埃,卻因敵人身形已欺進來,不會受傷。但自家反而會躲不過對方右銼。

  兩害相權取其輕,老和尚表現出精純功力,凝立如山的身形,突又橫移兩尺,手中禪杖原式砸下,但僅用一手,另一手撤回來護身。

  「噹」的一響,禪杖與鋼銼相觸,在這一剎那間,龐仁君的右手鋼銼居然又橫掃向血印禪師身上。血印禪師鐵掌一拍一粘,將鋼銼帶出外門。

  人影倏分,但見兩人均無恙對峙,龐仁君冷笑道:「和尚果然有點門道!」

  血印禪師道:「龐幫主腕力好強,老衲佩服!」

  這兩人以蓋世武功,僅僅在一個照面間,便換了四五式之多,其中變化之精微,與及料敵應變之神速,的是上乘之極的身手。

  那龐仁君剛才一銼橫架禪杖下砸之勢,其用意就是引誘對方不要放棄砸掉她兵器的機會。剛才若果血印禪師仍然雙手持杖砸下,則她的鋼銼勢必跌墜塵埃中,但這一來,血印禪師準得掛彩,動輒尚有喪命之危。血印禪師料敵如神,及時撤回一掌護身,那砸下的一杖所以不收回,則是牽制對方不能繼續進擊。

  以他們這等高手比武,稍一失機,吃對方招數使開,則將如長江大河,源源攻上來。縱然能夠強自支持一千招,但這一千招必儘是捱打之局,這樣危險太大,是以「先機」決不能失!

  他們對語兩句之後,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窺伺對方空擋,以便出手。但見他們忽然一齊轉圈子,行動神速無比,直教旁觀之人眼都看得花了。但一忽兒又齊齊緩慢下來,有如老牛舉步,奇慢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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