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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你還要待多久?」那人問:「我可以和你約定,屆時再來助你出井!」

  「噫,你不知道?」崔智驚訝起來。要知若果此人乃是玄陰教中高手,豈有不知三日之約的事?

  「有什麼奇怪的?誰能知道你和父親如何約定法?你可以提早一些,也可以遲一些。」

  崔智一想也是道理,人家縱知三日之約,卻也不知他想在什麼時候出井啊。

  「我只好相信你了。」崔智道:「明晚天黑之後,才請你把這條繩子垂下井來,可使得麼?」

  「當然,我平生從不輕諾,就是明晚好了!」

  崔智不信也不成,只好滑回井底,粗繩一掣,飛上井口之外。然後聲息寂然,再也不見那人露面。

  翌日他用心練了一天武功,傍晚之際,便小睡一會。哪知一覺醒來,已經是黎明時分,不由得大驚,舉目一看,井口垂下來一根粗繩,可不正是父親帶來的那根繩索,於是忙忙攀繩而出,直奔回家。

  晨風撲面,清新異常,他昨夜睡了一大覺,是以精神倍增。趕到家門,只見門庭蕭索,竟然闃靜無人。一種不祥的陰影襲上心頭,崔智登時心頭亂跳,疾奔入內。猛聽廳內有人暴聲說要取崔家性命,於是大喝一聲,捨命衝入廳內。

  現在尹右的左劍右筆,不但功力深湛,兼且身法和招數都詭奇得無可測度。崔智各方面都差了一籌,是以險象環生。這剎那之間,在枯井避難以至如今的一幕,歷歷掠過心頭,同時一絲悔意,也相伴而生。他不知那蒙面人是誰,聽他沙啞的口音,也決不似座中的魔頭們。但此時已無餘暇讓他追究。

  火狐崔偉和崔敏這時焦急萬狀,崔敏低哼一聲,霍然離座。對面的尹左立刻跟著踏前一步,拔出兵器,正好和他孿生弟弟一般,也是左手短劍,右手判官筆。

  那尹左俊眼一瞪,峻聲道:「崔敏你別妄想以二敵一。」須知崔敏總算是副總鏢頭的地位,又是名家之後,那玄陰教中人實在不敢太過低估於他。

  崔敏慘笑一聲,道:「你們既要趕盡殺絕,還提什麼規矩?」

  那邊崔智忽然腳下一滑,身形微滯,尹右喝一聲「撒手」,右手判官筆電急敲在金背砍山刀上。「噹」的一聲巨響,那柄大刀破空飛起,無巧不巧,插在屋頂樑上。奪的一聲,深深插入大半尺之多。可見那尹右的確內力驚人,造詣不凡!

  崔偉崔敏方自一驚,只見尹右左手短劍已遞到崔智咽喉,於是又為之出了一身冷汗。

  崔智敗中求生,本來已不能向後仰的身軀,偏偏仗著童身練功,內力甚純,硬生生向後一仰。

  尹右劍勢已盡,尚差兩寸才能刺著敵人咽喉。這廝的是心狠手辣,手腕並不下沉,左手仍然原式不動,右手卻翹筆斜指敵人胸膛。但不立刻遞出。

  現在崔智唯一可逃之機,便是向後縱出。但因他剛才乃是硬往後仰,腳步和身體以及力量全部用岔。目下他不得不向前稍稍挺起半尺,這才能夠換力移動。然而對方兩般兵器,俱指住自家要害,分明是故意等他自己碰上來送死!縱然他明知如是,但因情勢所迫,他勢必非向前挺起半尺不可!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廳門外有人朗聲一笑。這笑聲宛如巨鐘忽鳴,響徹四山。又清朗又圓潤,唯有「金聲玉振」四字差可形容!

  就在笑聲起時,火狐崔偉眼見孫子大難臨頭,也自抖丹田大喝一聲道:「看暗器!」

  尹右久聞火狐崔偉的火器天下獨步,他出戰之時,早已刻刻留心住火狐崔偉。尤其是越將得手,越發注意。這時如響斯應,疾然一旋身,飈轉雲翻地反而欺到崔智身後。他的身手快捷無倫,在這一轉之時,左手短劍已銜在口中,五指一伸,便扣向崔智後頸。

  猛覺和風一拂,自家五指落處,抓住一樣柔軟如棉的東西。眼光一掃,只見自家手指如鉤,所抓的正是一隻人手。

  就在此時,耳際聽到厲魄西門漸、火判官秦崑山、雪山鵰鄧牧等人喝叱之聲。他不暇尋思,內力湧出,五指登時增加了三倍力量,兼且手指其硬如鋼,硬抓下去。被他抓住那隻人手本來其軟如綿,此時隨著他力量增加,倏然堅硬異常,以尹右那隻抓石成粉的鐵手,這時也感到不妙。

  尹右在增加力量之時,目光四射,已瞧見那個伸出手來被他抓住的人,乃是個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的儒雅公子,年紀只在二十過外一點,那奪目神采,使他心頭大震。就在他看見人家之時,一股強風勁沖而至,雖沒把他刮動,卻好崔智抽腰前躥,借這風力一沖,立刻躥將開去。尹右明白這股風力,乃是這人身形動時所帶起的,但因那人太快,故此人到了之後,風力這才刮到。

  這些事原是同時發生,那邊廂三個大魔頭和尹左都一齊躍過來。

  這一干人腳未沾地,尹右便因發力後感出對方的手堅硬無匹,趕快撤力欲退。哪知就在他力道消長的些微空隙。那位儒雅風流、倜儻俊美的公子哈哈一笑,輕輕一揮手,尹右便如斷線風箏似的,直飛上半空!

  尹左手足關心,收筆咬劍,疾然飛身撲上,只見尹右一直斜斜飛起,直撞到近屋頂處的牆壁上,「砰訇」一聲,掉將下來。尹左飛身趕到,一把托住他,尹右此時才能發力,借兄長一托之勢,化為風飄落絮之式,落下地上。

  他的面色已變得青白,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吃虧,同時這個虧吃得太慘,因為光憑人家這一手,他再練三十年也未必辦得到,這樣豈不是連報仇也沒有希望?故此稱之為慘虧。

  尹左見胞弟無恙,籲口大氣,回眸而顧時,只見厲魄西門漸和火判官秦崑山雪山鵰鄧牧三人都已拔出兵器,形勢之嚴重,此生僅見。他們本來疾向前撲,但因尹右飛起半空,這三人都齊齊一沉氣,身形墜地,釘住不動。竟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地直撲過去出手攻擊!

  那位美公子依然赤手空拳,面上毫不變色。口中朗朗向火狐崔偉招呼道:「師伯請恕弟子石軒中一步來遲,以至嚴駕受驚。」

  火狐崔偉仰天大笑道:「石賢侄及時出現,正可掃蕩妖氛,不必為老朽分心!」

  厲魄西門漸手中橫持一柄白磷鏨,此鏨重達五十斤,乃外門重兵刃中最罕見的一種,威力極大。這柄白磷鏨多年來,都未發過利市。只因厲魄西門漸乃是那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鬼母冷婀座下高弟,一鳳三鬼之首,一身功夫,盡得鬼母嫡傳,光是用雙手,天下便少逢能與對抗之人。何況他常年隨侍鬼母,輕易也沒出手的機會。

  這時石軒中一現身,他便不敢不將白磷鏨撤出來。火判官秦崑山用的是一對判官筆,雪山鵰鄧牧則是一柄軟硬自如,能斬金削鐵的緬刀。以這三位魔頭的名望,除非是石軒中出現,決不會同時搬出兵器這麼緊張!

  厲魄西門漸眼中冒火,他一旦面對這個情仇,真是恨不得一口把他生吞入肚。口中冷冷道:「石軒中你來得正好,爺們找的是你,崔家不過是陪葬罷了!」

  石軒中把他們幾人細看一眼,特別是因為尹家兄弟的相似而稍稍一頓,然後道:「你們不是我的敵手,現在我石軒中給你們一個機會,便是立刻滾回碧雞山去,報知鬼母,說我石軒中這次重踏江湖,第一樁事,便是要她解散玄陰教。」

  他那對神采飛揚的眼睛,顧盼之間,自然而然有一種懾人的威風。同時語氣豪雄,不可一世。崔家三人,都為之目移神奪,暗中崇佩得五體投地,他們乃是石軒中這邊的人,這樣尚有可說。但尹家兄弟卻也為他的俠名英風所鎮,不但噤口無聲,而且心中泛起一種特別的味道,說不出是崇敬抑是畏懼。

  厲魄西門漸獰笑道:「石軒中你雖然武功甚佳,但這樣子輕視天下士,也是不對,憑你練得幾年功夫,就敢說贏得我們三人!」

  此言一出,廳中諸人,除了石軒中之外,其餘的都大感意外,只因西門漸話中之意,不啻是承認石軒中贏得他們每一個人,但三人齊上,則仍可與石軒中一拚。以厲魄西門漸的地位名望,尚且說出這種示弱的話來,如何能不教人覺得意外?

  火狐崔偉雖是笑容滿面,卻幾乎要落下老淚。他眼見老友傳人,英名鎮天下,連不可一世的玄陰教高手,也在這位大俠之前低頭,這一份喜悅,難以言宣。崔智更為感動,滿腔熱血,沸騰不已,暗自立誓此後必定好好練藝,傚法這位一代天人般的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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