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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朱玲可急於知道自己天天服那「紫河丹」,究竟需要多久時間才能夠完全復原?然而兩個多月來,她仍未曾見過宮天撫一面!

  雖然從琴簫吹奏聲中,她已知道宮天撫又恢復了平靜的心境,但她自己反而墜入困擾苦惱之中。

  第一點是她老是要想起宮天撫,這使她慚愧得很,姑勿論石軒中對她如何殘忍,她都不該老是想起別個男人!

  第二點是她覺得自己真個恨起石軒中來。每當琴簫之聲一響,她沉浸在往事中,思前想後,越發覺得石軒中太過絕情,甚至疑惑他已移情別戀,故此在最後那回相見,他抱著易靜,不顧而去。

  但在清醒之時,她覺得自己這樣恨石軒中十分可怕,她明白自己不過是替自己找個藉口,以便忘記了他,而另外去愛別人。

  因此她每一理智地思索此事,便想趕快離開。但因自從她回醒之後,總沒見過宮天撫,是以不知幾時復原?

  她對上官蘭道:「蘭兒,你去找那姓宮的,問問他我什麼時候能夠痊癒?但別說是我叫你問的。」

  上官蘭領命出房,但到處找宮天撫不著。雖然她知道宮天撫是住在北院中,但她去了好多趟,總沒找到他的人影!故此若不是每日晨昏總聽到從雲霄飄下來的仙樂的話,她幾乎認為宮天撫離開了仙音峰!

  她幼遭苦難,因此懂的東西很多,已經長得十分成熟。這兩個多月來,她得到玄陰教嫡傳內功心法,身體強健了一倍!同時因食物甚好,顯得兩頰紅噴噴的,和剛上仙音峰時真有天壤之別!

  每次她走向北院找尋宮天撫時,她便覺得自己忽然變得十分幼稚和無知,因為她想來想去,總想不通朱玲何以命她找宮天撫問這件事,卻不肯說明白是她的主意?玲姑姑是害怕他麼?她知道不是。那末是討厭他?這蘭兒也心知不對,因為一則宮天撫的確長得十分俊美,二則他奏的飄渺仙樂,已足令人忘掉昔日他的殘酷而變得喜愛他。這從朱玲最近提起宮天撫時的口氣,也可感出她並不討厭他!於是上官蘭變得迷惑和混亂,她不懂朱玲何以這樣?

  轉眼間又過了好幾天,這天黃昏,琴聲飄散在眾峰上,然後浮動在樹林草木間。

  上官蘭怯怯問道:「玲姑娘,你為什麼囑咐我別對他說是你想問那件事呢?」她的確憋得太久了,故此話一出口,雖是有點悔意,卻覺得心頭登時輕鬆無比,有如挪開一塊千斤大石。

  朱玲深深看她一眼,銳利澄澈的眼光,似乎想穿透她的內心。「那是因為我不願意他知道我會想起他!」

  上官蘭更覺迷惑地眨眨眼睛,悄悄道:「玲姑姑,我不懂!人家一向說我懂事,我也以為自己懂事,但現在我才知道我真蠢!」

  「蠢?不是,你應該不明白才對!當你明白我這種感情的話,那就等如你已歷遍酸辛了!我想……」她把聲音拖長,意味深長地轉眼望出窗外,目光投向雲霧迷茫的峰頂,繼續道:「我想他一定對我改變了觀感,故此一味躲避我!」

  上官蘭似懂不懂啊了一聲。

  「當然,我躲避他並非為了改變我的觀感,卻是為了石哥哥,我不想石哥哥再對我有所誤會,縱然他這樣對待我……」

  琴聲婉轉,動人心弦,朱玲自憐地流下淚珠。

  過了好一會,琴聲乍歇,上官蘭道:「玲姑姑,我老是找他不到,不如爬上峰頂找他可好?」

  朱玲幽幽道:「不必了,我只好耐心一些,等我一能用上氣力走動的話,我便帶你下山,流浪到天涯海角!」

  上官蘭拿起銀臉盆,走出外面的一口井去掏水。

  忽見井欄邊坐著一人,頭顱斜斜望著天邊彩霞,姿勢十分優美瀟灑。這人正是老是聞聲不見人的宮天撫,上官蘭為之大喜,急忙走過去。

  宮天撫沒有回頭,但上官蘭可以從他微側的面上,看到一種惆悵遐思的表情!這使得她的少女之心,為之震慄不已,呆呆立在那裏,不能動彈。

  他驀然側轉頭,面上一片冰冷倨傲。上官蘭的心為之一沉,這種極端的變化,的確教人看了難受。

  「宮……宮大叔,我玲姑姑的傷勢幾時才能痊癒呢?」

  他在鼻孔中哼一聲,道:「這是你問的還是她叫你問的?」

  「是……是我問的……」上官蘭囁嚅地回答。

  宮天撫的俊眼中射出冰冷的寒光,峻聲道:「真是你麼?」

  上官蘭一陣慌亂,低下頭答不出話。心想這宮大叔和玲姑姑一般奇怪,一個叮嚀囑咐不可說是她的主意,一個卻釘著追問誰發問!難道這裏面有莫大玄虛,值得如此重視?

  宮天撫一看她的神色,已知她問是假,朱玲問才是真的。心中恚懣地想道:「她這麼急著下山,分明視我如塵土,我偏要她不能下山,等著瞧吧,總有一天她會覺得離開我十分痛苦,但那時候我卻要她離開我!」

  上官蘭終於沒得到他的答覆,回報與朱玲。

  第二天早晨,琴聲在群巒疊嶂中迴蕩飄揚,朱玲聽了,不知是喜是悲,只覺得一會兒心神飄蕩,一會兒卻甚不自在。聽罷琴曲,但覺渾身懶懶慵慵,一問蘭兒,她說是這闋琴曲毫不悅耳,亂糟糟一團,聽了直要打瞌睡!

  到了晚上,換作簫聲,也是這麼樣一會令人心神飄蕩,一會兒不大自在。

  一連過了七天,朱玲忽然發覺不對。原來她的身體雖然內部傷勢復原許多,但全身關節顯得鬆弛,肌肉也柔軟許多,直是功夫散去不少模樣!她定神思想良久,卻因不知那「三陽功」的妙用,是以終無答案。

  她決定從今天起,改變作風,再也不將自己困在斗室中,要常常出去散散步,一來可以活動筋骨。二來她覺得宮天撫這個人的身世來歷,實在過於神秘,記得當日與他動手,他居然完全懂得武林各大派的精奧招數,極純熟地使用出來。這真是件不可思議之事!假定他是偷學的技藝,不會威力之大,一如各派高豐施展一般。但若都是各派傳授,武林中不可能發生這等事!故此她出去散步,可以藉機觀察一下,查查他的身世來歷。

  起初幾天,她僅僅在她居住的西院附近隨便走走。這時她已大概看出雖然柳徑榆陰中,風亭水榭,點綴得十分雅緻,但可居住的屋子,只有這邊東西北三個院落和當中一座大廳。全是被綠藤爬滿了的石屋,古樸中饒有天趣。東院大概沒人居住,北院是宮天撫的居所,西院是朱玲和上官蘭所住。

  現在她又開始疑惑這一處園林房屋如何能建起來,而又這麼幽雅!她漸漸被優美雅靜的景色吸引住,因此她這天獨個兒出了西院,出來散步,便向屋後走去。

  經過一個蓮池,跨越一道拱形的白石橋,石橋兩邊是朱紅色的欄杆。橋下溪水清澈見底,朱玲扶著欄杆,俯身凝視著水面上的倒影,抬起玉手輕輕掠鬢,暗喟一聲,想道:「流水帶走了韶光,也帶走了生命,像我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呢?朱顏冷落,孤芳自賞,唉,不消多久,我便滿頭白髮,青春永逝……」想到這裏,不禁低吟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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