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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秋月禪師聽到他稱自己為繆叔,那是許多年前的老稱呼,前塵往事,忽然兜上心頭。他早已禪心湛明,把以往種種都遺忘了許久,然而此刻乍聞舊時稱呼,不免記起當年之事。

  他自幼即練成苗峒一絕的「三毒神掌」,名傳天下,得到「三毒童子」的外號。後來,他無意中和金蠍子齊紹結交,成了生死之交,並稱「西南雙毒」。

  那時他不過十五六歲,而齊紹則比他大上兩倍,甚至兒子齊玄也比他大十餘歲。但那時他喜歡裝老成人,齊玄便一徑稱他為「叔」。

  三毒童子繆天真隨著齊紹,居住於華山腳下的萬柳莊,認識了華山木女桑清,時相過從,感情甚是不錯。

  華山木女桑清年紀比他大上十年,但因深得內家吐納之術,瞧起來不過十八九左右。三毒童子繆天真暗中痴戀著她,對她真是無微不至。

  華山木女桑清也覺察了,卻僅是一笑置之。她甚至對齊紹說過,嫌他年紀太輕,不大懂事,而且武功也遠不及她的造詣,也是被嫌之一。

  齊紹情知三毒童子繆天真寧死不變的性格,可不敢將這些話透露。後來連齊玄也知道了,而他本人尚不知道。

  這樣過了幾年,三毒童子繆天真漸漸變得陰鬱,整日價書房咄咄。因為他也覺得這些年來的水磨功夫,仍然得不到玉人一點兒表示!

  突然有消息傳來,他的一個相當好的朋友,忽然闔門為那橫行天下的瘟煞魔君朱五絕所屠殺。這位朋友並非武林中人,而是規規矩矩的商人。他們是因為萬柳莊常年有些特產和在華山採些藥材等販運到外地去而結交相識。

  三毒童子繆天真這時因感情上受到絕大的折磨,一聽到這訊息,便突然悄悄離開萬柳莊,立誓要殺死那橫行天下,永無敵手的瘟煞魔君朱五絕。他這一種舉措和決定,並非基於為友復仇之上,僅僅是為自己鬱結的感情尋到出口而已。

  不久他便追上瘟煞魔君朱五絕,須知朱五絕能夠橫行天下,除了本身技業的確可以凌傲寰宇之外,還機智絕倫,得以免受暗箭之傷。可是三毒童子繆天真的長相,直似街上較大的頑童,是以綴墜了好多天,那瘟煞魔君朱五絕仍未察覺。

  三毒童子繆天真一綴拾到朱五絕的行蹤,立刻明白了人家所以橫行天下之故,的確有這種驚人的條件。以自己這種功行,再來一百個也不成。

  當時既灰心氣餒,卻又執拗地不肯罷手,暗中跟隨了一年有多,那殺他報仇除害的心志更決,一方面又看破世情,覺得十丈紅塵和彈指光陰,實無足戀。

  這兩種矛盾的思想,使他無所適從。終於知道了唯有一法可以制瘟煞魔君朱五絕的死命,便是須要將自己的三毒神掌練至爐火純青,然後從指尖迫那劇毒出來,給他服下,日子稍久,漸漸侵蝕他的內臟,令他的罡氣奇功慢慢破掉,那時候才可以出手殺他。但這樣他必須尋個地方苦練那三毒神掌,正好自家已看破世情,便剃度出家,遁入沙門。

  當他受三戒大法之前,便已在佛祖座前立下大願,誓將瘟煞魔君朱五絕親手除掉,以利眾生。

  在他剃度不久之後,便遇著左右光月頭陀這位天竺高僧,受他指點而投奔星宿海的西寧古剎。

  尊勝老禪師其實已滅度了十年,正用那金剛不壞之身,和瘟煞魔君朱五絕作諸魔侵體的爭持。秋月禪師自此便在西寧古剎修持,十年來半句話也不說。

  直到白眉大和尚到西寧古寺,輸敗給瘟煞魔君朱五絕,後來又忽然發覺竟是贏了(詳見本書第一集),他便挺身而出,以三毒神掌浸在一杯酒中,給朱五絕喝了。他明知這一著最少也須十年才能見效,因此還恭送那魔君離開古剎。

  心事已了,孽結他年。直到這二十年後,他已升為西寧古剎的主持。

  他所最擔心的,便是那「九天蘭實」和左右光月頭陀的錦囊。那九天蘭實前文曾經提過,凡是服下這種天府仙果者,立刻可以練成先天真氣的功夫。

  這本是一樁好事,但壞在那佛法精微的左右光月頭陀,曾經留下一個錦囊內之言,為他消解一孽。他們怎知這錦囊中說的是什麼事?如是佛門弟子不便做的,豈不糟糕?

  是以他本人以及本寺弟子沒有一個敢妄想服那九天蘭實。而他又得謹慎護持這天府奇珍,免被別人無知誤服,那可就沒有義務要履行左右光月頭陀的錦囊了。

  秋月禪師因此之故,極傷腦筋。幾次想將那株蘭實仙草毀掉,又怕內中另有因果。況且當年的住持金尊者也沒有妄動,他也不便妄自毀掉。

  後來,他決意將左右光月頭陀的錦囊拆開,以便決定是否可以毀掉這株仙草。

  誰知那綿囊竟是兩重。外面的一重,註明是留給秋月禪師,大意是說此草乃是仙種,隨緣而生,他大可不必煩惱,也不可毀掉,否則本寺必有不能挽救的大劫等語。這一來,秋月禪師便死了心,不再理會。

  且說秋月禪師聽齊玄這麼稱呼,便道:「你不必這樣稱呼,貧衲早已是出家人。現在貧衲要帶你到鍾荃的居處,替他的女友治傷,即是被你馳名江湖的毒針之傷,你不會反對吧?」

  齊玄愣一下,道:「原來繆……大師你和鍾荃有淵源麼?那受傷的竟是他女友?好吧,瞧大師的面份,便替她治一趟。」

  秋月禪師道:「此刻已過了亥時許久,貧納也不知來得及否。」

  兩人展開腳程,宛如星拋丸擲,跨屋越房而馳。

  秋月禪師忽見巷口一棵樹影下,有人負手徘徊,看那衣著竟是個女人,當下指給齊玄看。

  齊玄只須一眼,便認出是那蠍娘子徐真真,立刻躥下去,手中已摸出游絲毒針。

  他的動作,哪能避過昔年與他父親齊紹齊名的西南雙毒之一的秋月禪師?但見他身形疾衝,宛如灰鶴橫空,眨眼間竟趕頭裏。

  這兩人落在樹影之下,那女人正是蠍娘子徐真真,她不過是疲乏無力,此刻歇息了許久,又在新鮮空氣之下,已恢復了精神,正等得心焦。忽見有兩條人影電急撲下,不由得駭一跳,「哎」地驚喚一聲。

  秋月禪師沉聲道:「你不得在貧衲之前,擅開殺戒。」他的話自然是對齊玄說的。

  齊玄恨恨地「嗯」了一聲,道:「這賤人死有餘辜,可惜那天晚上我沒有下手……」

  秋月禪師道:「你沒有下手麼?那麼今晚又何必下手呢?」

  齊玄心念一轉,記得鍾荃苦苦要奪取金蛇,那種捨死忘生的樣子,卻是為了另一個女友,那麼,面前的她斷不是他的姘頭了。於是立時妒念全消,將毒針放回囊中。

  秋月禪師問道:「她是誰?」

  齊玄道:「她姓徐名真真,外號蠍娘子。此刻大概是在等那鍾荃吧?」

  秋月禪師「啊」一聲,道:「徐姑娘,我們一同走吧!貧衲此時正往鍾荃住處……」

  蠍娘子徐真真最是忌憚齊玄,但見那灰衣僧人似乎輩份甚高,連齊玄也得聽他的話,正好自己也等得心焦,便連忙應了,並且請問他的法號。

  秋月禪師回答了之後,便一同往鍾荃居處飛馳。

  蠍娘子徐真真施展夜行術,不免力怯,倒是齊玄一路扶著她,終於到了鍾荃所居之處。

  秋月禪師一徑湧身進屋,只見一邊房子裏露出燈光,便走過去。

  那木門虛掩著,從縫隙露出燈光。他輕輕扣門。

  扣門的手還沒放下,忽然木門齊開,門中立著一個白衣女郎。

  她問道:「大師是誰?何故夤夜至此?莫非是走錯路了麼?」

  秋月禪師籲口氣,道:「姑娘便是陸丹麼?這就好了,貧衲正急著不知來得及不。」

  白衣女郎「啊」一聲,退一步騰開通路。

  秋月禪師當先走進,後面兩人也跟了進來。

  秋月禪師介紹之後,陸丹聽知那老頭竟是齊玄,不由得十分詫怪。

  齊玄就著燈光,細瞧她的面色,然後判斷道:「陸姑娘的靈藥的是神異,那蠍毒已被逼壓一處。但再過半個時辰,便沒得救了。」

  陸丹道:「是這樣麼?我起先以為『化毒丸』的效力只有四個時辰……」

  「陸姑娘原來是峨嵋派的?」齊玄道:「那化毒丸能解天下諸般奇毒,只有秋月大師的三毒神掌和我的金蠍毒液沒法化解。每粒化毒丸只能禁遏我的蠍毒五個時辰,三粒之後便失靈效,即只有十五個時辰活命時間。」

  要知西南雙毒乃是方今毒藥中的名家,齊玄得有齊紹真傳,當然對這些瞭若指掌。

  齊玄又道:「大師我說的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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