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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歸元泰這才微笑一下向江上雲道:「傻孩子,那須害怕……好了,張香主請你劃道兒,老朽敬你是和清風道長同列五堂香主地位的人,必有驚人絕藝,老朽這叫做不自量力——」

  張幼聰又氣又恨,怪笑一聲道:「好,好,咱們就在掌上功夫分個高下,讓本香主瞧瞧武林四絕的功夫有什麼了不起!」

  震山手歸元泰暗中哂笑,隨隨便便一站,道:「請香主指教!」

  原來武林四絕各有特長,北歸歸元泰外號震山手,可想而知他在掌上的造詣,此所以他會在暗中哂笑張幼聰的不智。

  張幼聰面色陡然變得慘白驚人,那顏色就像一個人在冰天雪地中凍僵了似的,原來他已全力發動玄龜功。

  但見他身形向前一撲,上半身快要沾地之時,倏然右掌前推,一股冷飆卷掃而至,刹時周圍氣溫為之降低。

  震山手歸元泰運功護身,一點也不覺冷,左掌劃個小圈,右掌突從小圈中猛撞出去。

  兩股力量半途中撞個正著,「篷」的一響,張幼聰坦覺自己的冷飆吃對方奇重的掌力完全封回來。

  同時對方力量十分古怪,並非以硬碰硬,中間好像還有一層緩衝之力,然後剛猛之力方至。

  正因如此,對方的力量先弛後張,範圍既大,壓力更重。

  他哼了一聲,雙腳已陷入硬泥中有寸半之深,這時不遑多作考慮,左掌疾出,一股冷飆,從地面卷去,登時砂石飛旋激舞,聲勢驚人。

  右掌使出玄色功至為精純的功力,冷飆已增加到十成力量,但那股冷飆出時卻無形無聲。

  因震山手歸元泰名列武林四絕第二位,平生足跡遍天下,成名又早,正是久經風浪,飽曆憂患之人。

  以震山手歸元泰見識之多,閱歷之廣,比之南疆石龍婆可就要高出一籌,這時焉能被他來暗算。

  恰是同時發動,驚天動地般大喝一聲,雙掌齊出,卻是一上一下。掌力出處,有如萬里碧海,陡起風暴。

  地面吃他的掌力至少刮去半寸,是故沙塵漫天,有如巨浪排空,向對方急湧猛卷,聲威之盛,古今罕睹。

  「轟」的一響,沙石彌漫,風力兀自激蕩旋卷,只聽一聲怪嘯越野而去,餘音搖曳!

  震山手歸元泰哈哈大笑,一回頭走到江邊,神威凜凜,江上雲目瞪口呆,不會說話。

  歸元泰道:「那廝的玄龜功的確厲害,但我老人家功力可要比他深厚,此時他見機得早而遁走,否則他必定要吃個大虧,不過光是這樣他也嘗點小苦頭,以後將不致再目中無人了!噫,孩子你在發呆作甚?須知你爺爺技壓天下,名列老朽之上,比老朽還要強出一籌呢!」

  江上雲搖頭道:「不,我爺爺那有老爹這般威風?」

  歸元泰微笑一下,開始操槳劃出江面,順流而下,然後道:「老朽所走的是威猛至剛的路數,就像另一神拳查本初相似,雖然在掌力上可與你爺爺扯平,可是在內力火候修養及兵刃上,就得南江兄稱尊了!」

  江上雲欽佩異常地望著他,俊美的臉上露出神往的光輝,歸元泰心中著實疼他,便笑道:「你將來也會像我們一模樣,只要你肯用功勤練,咦,你怎麼啦?」

  原來江上雲被江風一吹,登時支援不住,發寒發熱,臉色一忽兒其紅如火,一忽兒又忽慘白無比。

  歸元泰長身抓過他的手腕把把脈,點點頭道:「孩子幸虧得你的根基紮得牢固,別的人如果像你這樣那早就難望能夠活命了。」

  說著脫下自己的寬大外衣,罩在江上雲身上,又摸了三粒紅色的丹藥,給他服了。

  一陣熟悉的香味,使得江上雲記起了客店贈藥的英俊少年。

  歸元泰又道:「你被絕毒的玄龜功所傷,仗著根基好,硬是迫住而運力逃命,可是你久被風寒所侵,這時命門火冷,無力外拒陰寒,於是前狼後虎,內外交侵,一似中寒入骨之症,現在你先服我禦寒療傷聖藥紫陽丹三粒鎮住玄龜功陰冷毒寒,然後再治外感中寒之症,雖然沒有什麼大礙,可是這一場大病,只怕要纏綿床第好久呢——」

  江上雲服藥之後,頭腦一醒,雖然仍有點身顫手戰,他道:「現老爹你可識得一個叫做上官理的人?」

  眼見歸元泰點頭,又道:「他昨晚曾給我三粒這般模樣的藥,今早又來問我姓名,我不知他的來歷,故此不肯回答,於是他就走了。」

  歸元泰道:「呵,呵,他是老朽的徒孫,這次北行,我們便是為了……」

  老人家把一切始末之事都說出來,江上雲聽疑朱玉華獨自追他,心中歡喜之情,說之不盡。

  同時他暗中也十分慚愧,為了自己的愛鬧,故意和鄭珠娣親熱,以致弄得風波迭起……

  一老一少不久便回到襄陽,歸元泰一路弄些暗記,然後把他帶到一家客店,這時江上雲已昏昏沉沉,歸元泰便去抓藥給他煎服。

  三更時分,忽然有人柏門求宿,來的竟是上官理和朱玉華兩人。原來他們飛馳回襄陽,打算重新跟蹤那怪老頭去向,那知一入襄陽,上官理已看得師祖暗記,故此先來拜見。

  翌日,江上雲身軟如綿,但除此之外並無大痛苦。朱玉華在榻邊服侍他,比之什麼靈藥都有效些。

  震山手歸元泰和上官理護送他們返歸州,買了一輛大車給江上雲躺著,另外兩匹坐騎,有時爺兒兩騎著,有時空了一匹,原來朱玉華必須照顧江上雲,故此常由歸元泰和上官理輪流趕車。

  旅途顛簸,江上雲病勢加重,朱玉華芳心焦焚,主張趁夜趕路,那北歸爺兒兩都一般疼愛這位姑娘,竟不違拗。

  也正因這樣,才會巧遇龍碧玉鄭珠娣兩人。

  這一干人都知道江上雲並不愛鄭珠娣,當時只是童心愛鬧而已。此時見鄭珠娣美豔照人,又複對江上雲一片深情,都暗暗嗟歎。

  尤其是上官理心中不忿,覺得江上雲實在罪孽深重,不知不覺中對鄭珠娣又加了幾分好感。

  要知上官理是個極聰明的人,雖然與江上雲碰上不久,但已看出江上雲對朱玉華的情意。

  因此才會覺得江上雲罪孽深重,不該玩弄偷取了鄭珠娣的芳心感情。

  這時因多了個病人,又是南疆石龍婆的弟子,翌晨絕早朱玉華就跟震山手歸元泰商量道:「歸爺爺,鄭珠娣是偷跑出來的,若果石龍婆追來,只怕我們都被她的鋼拐碾成肉泥——」說時,秀眉深鎖,愁心忡忡。

  震山手歸元泰心中說不出多麼疼愛這個溫柔的姑娘,因此朗聲笑道:「華兒何須擔憂?有我一路走,怕那石龍婆何來?」

  朱玉華喜道:「歸爺爺你肯帶我們回去?那好極了,我真捨不得離開你老——」

  於是她跑到鄭珠娣房中,她已服過震山手歸元泰所賜的三粒紫陽丹,今早已精神爽利。

  見到朱玉華,趕快叫聲華姐姐,站起身來。

  朱玉華看地梳洗已畢,嬌媚動人,心中憐愛,便笑著執著她的玉手,並肩坐在榻上。

  這時她已忘掉自身的事,只告訴鄭珠娣道:「鄭姑娘你猜猜隔壁房間還有誰?」

  鄭珠娣日夕不忘江上雲,這時芳心突突亂跳,卻又不敢逕直說出來,只睜大了眼睛。

  朱玉華嫣然一笑,道:「是我雲弟弟呀,他今早已好得多了,你不去看看他嗎?」

  鄭珠娣聽了恨不得插翅飛去,忍不住起身道:「華姐姐帶我去嗎?他可是受了傷?」

  朱玉華拉她坐下,把江上雲受傷始末告訴她,之後才和她到鄰房去。一入門先碰著龍碧玉,只見她兩眼紅腫未消,臉色蒼白,朱玉華猛然為之心痛起來,也不知為了龍碧玉可憐模樣,抑是為了暗戀許久的孫伯南。

  江上雲半坐半臥地靠在壁上,大聲叫聲「華姐」,後面的鄭玲娣聽見他的聲音,登時芳心微顫。

  搶前一步,只見江上雲消瘦了許多,可是依然那麼俊美,江上雲見到她,咦了一聲,便淡淡笑一下。

  鄭珠娣幽幽道:「你可覺得好了些?」

  江上雲點點頭,灑落地笑一下,俊美之極。

  他的眼光立刻移向朱玉華身上,問道:「華姐姐,你怎麼啦?可是累著了?」

  朱玉華怔一下,從迷惘中醒來,勉強露齒一笑,道:「你別多說話,鄭姑娘可是偷偷溜出來的——」

  江上雲劍眉一皺,插嘴道:「算了,我真有點怕你!」

  他末後這句話卻是向鄭珠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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