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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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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這居木宗雖然在十八般兵器之中,才不過使用了四五種,但其中已包括軟、硬、長、短種種特點。 目下這對短劍的三十招,相信較之前面四種兵器,都兇險可怕得多,因此她心中十分警惕,不待敵人出手,先使了一招「望仙門」,首次立下門戶待敵。 居木宗眼見對方擺下門戶,頓時面色一變,連退了兩步。他至此,實在已感到智窮計竭,但覺這個敵人,宛如金湯城池一般,休想有攻得進去的機會。 原來他在兵器架前躊躇遲疑之態,乃是計謀之一,用意要使對方誤以為他已達到無所適從的地步,因而生出驕敵之心。只要有了這等心意,他就能找得到可乘之隙,雖然未必就能一定擊敗對方,但最低限度,也有擊敗的機會。可是對方反而更為慎重地擺開門戶,嚴陣以待,完全是針對他的計謀,先行擊破,這教他如何能不氣餒? 這時,他鬥志業已全消,「嗆啷啷」丟下雙劍,匆匆奔回浮台,頓時四面八方采聲四起,湖水也為之震動。天下之間,大概除了劍后秦霜波之外,再也沒有一人能迫使強敵氣餒得棄械而逃,自動認輸的了。 這一幕連端木芙、廣聞大師、雷世雄等人,無不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 喝采之聲漸漸平息,基寧以雄壯向的聲音道:「秦仙子,居木宗還有最後一拚之意,請仙子小心了。」 全場立時又寂然無聲,千百對目光,都集中向西域高手陣中,但見那居木宗站在浮台邊緣,手持一張大弓,背上斜背一壺雁翎箭,神色嚴冷肅穆之極。 秦霜波直到現在,姿式全然未變,應道:「我早就準備好啦!」 居木宗從壺中取出一箭,搭在弓上,尚未拽弓,兩岸突然間嘩聲四起,嘈鬧之極。 其中一個高舉雙臂,壓下眾聲,這才厲聲喝道:「居木宗,你這一場用硬箭遠攻,秦仙子全無還擊的機會,豈不是太過有失公平麼?」 基寧高聲應道:「秦仙子也不反對,你們叫什麼?」 那人方要開口,秦霜波已道:「諸位英雄聽我一言。」她話聲一出,頓時人人緘口靜聽。秦霜波安恬寧謐的聲音又升起來,道:「這武功之道,玄奧無涯,若論這一陣的印證方式,表面上我全然無法反擊,殊為吃虧,但武功煉到高深之時,最重要的乃是心志,如若心志被奪,則受創之深,尤過於身中刀劍。」 這番話只聽得眾人似懂非懂,因此又有人叫道:「無論如何,這等比武法太失公平,除非他射過幾箭之後,也讓別人射他幾箭。」人人都贊成此語,是以嘈聲大作。 秦霜波舉起左手,頃刻之間,眾聲皆息。她這才說道:「我想奉告諸位英雄一則有關箭術的小故事,戰國之時,魏國有一位神箭手更羸,天下皆知,一日,與魏王同行於京台之下,更羸對魏王言道:『臣能不用硬箭,僅須挽弓虛發,便把空中之鳥射下來。』魏王訝疑之極,道:『難道射術到了至精至妙之境的話,竟可以達到這等地步麼?』此時,空中有鵬鷹自東方飛來,更羸略加觀察之後,當即虛發一弓,弦聲響處,那鷹立時墜地。」她說到此處,話聲略頓,全場一片寂然,人人瞠目側耳的聽著,但覺射術到了這等境地,果然大是駭人聽聞。 秦霜波微微一笑,又道:「魏王雖然親眼所睹,但仍然有疑惑之色,左右拾鷹呈獻,魏王發現鷹身上竟有箭傷,不過箭痕已合,並非新傷,此外,別無一點受傷跡象,這時他不能不相信,極口誇讚更羸射術之精。」 她又停歇了一下,兩岸人叢之中,有人高聲說道:「既然箭法射術,竟能精妙至此,秦仙子何必讓對方施展?」 眾人紛紛出言支持,頓時又噪聲四起,喧鬧之極。基寧偷覷疏勒國師一眼,但見他微微含笑,意態自若,心中甚是疑惑。心想:「假如秦霜波乘機拒絕如此比武法,則居木宗豈不是沒有扳回敗像的希望了?」 他忍不住洪聲喝道:「秦仙子堅信必可抵敵得住居木宗的箭法,諸位旁觀之人,何故嘈鬧不已?」 眾人自是不服此言,紛紛反駁,場面更加混亂。 秦霜波又舉手示意眾人不要爭吵,待得眾聲已歇,這才說道:「更羸此時方向魏王解釋說:此鷹被臣虛弓射落,雖然是臣的射術過人,弦聲勁厲,有穿雲裂石之威,但尚有一個主要原因,可以稱之為『孽』。這便是此鷹與常鷹不同,大王定已注意到此鷹飛時速度甚緩,其音甚悲,臣已察知其中孽因,方能以虛弓落鷹。」 她深深吸一口氣,又道:「魏王其時仍然不悟,更羸道:鷹飛徐緩者,必是舊創尚痛。其鳴甚哀,必是失群。因此兩因,其心震恐驚怖,一聞弓弦之聲,便不能高飛遠翔了。」 她故事至此結束,群雄都暗暗思索其中奧妙的含意,可是悟得出其中深意之人,還是不易。基寧忽然大聲說道:「敝國師令本帥傳話,居木宗這一場算他輸啦,不必發箭了。」群雄都大感驚訝,紛紛議論起來。 秦霜波微微一笑,道:「不行,假如在我未講出故事以前,自然沒得話說。」 群雄雖然曉得這內裏定然大有文章,否則疏勒國師如何就肯下令認輸,放著大好的機會,也不一試?但這到底不是好玩之事,強弓銳箭,自然是極可怕的武器,秦霜波實在犯不上堅持。因此很多人都高聲勸秦霜波不必再鬥這一陣,但秦霜波不接受眾議,望住基寧,等他答覆。 基寧道:「上陣比武,為的就是分出武功高低勝負而已,居木宗既然認輸,仙子何以兀自不肯罷休,這豈不是迫人太甚麼?」 秦霜波道:「假如是居木宗自知萬難取勝,自動認輸,我自無苦苦相迫之理,然而目下乃是貴國師下的命令,情形又大不相同,假如堅要認輸,我有兩個辦法,任君選擇,方可以就此結束這一場。」 基寧道:「是那兩個辦法?」 秦霜波道:「一是令居木宗隨便發一兩箭,應個景兒之後,認輸而退,另一個辦法,就是要貴國師解釋一下自動認輸的原因。」 她這兩法都並非辦不到的難題,群雄雖然覺得這樣做法,似乎有點畫蛇添足的味道,但也就不反對了。 基寧聽過疏勒國師的解釋之後,才道:「隨便發箭之舉,跡近兒戲,敝國師寧可選擇解釋一途。」 他停歇一下,但見全場之人,無不注視著自己,側耳傾聽,這才說道:「假如居木宗與秦仙子鬥這一陣,則表面上秦仙子雖是吃虧,事實上,她卻是故事中的更羸,而非傷鷹,這話怎樣說呢,原來秦仙子早先已連著勝了居木宗五陣,這個過程,已在居木宗心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使他不得不認為自己實是無法勝得了她,因此之故,這第六陣比鬥時,居木宗心理上受到影響,射術定然削弱了許多,更是無從得手,諸位英雄,要知居木宗平生不是沒有敗過,但在如此眾目睽睽之下,連敗六陣,這心理上的創傷,非同小可,從此以後,他便成為更羸眼中的傷弓之鷹,也就是從一流高手退為普通的高手,因是之故,敝國師下令要他認輸,則他心理上以為自己尚有一線之機,未曾有時間施展,創傷未深,仍然可保存一流高手的身份。」 這一番解釋說過,全場之人,無不感到後悔。因為假如不是他們的淺薄和短見,發聲阻止這一陣比武,則秦霜波早就結束這一場,使敵人方面,損失了一個一流高手。 秦霜波卻似是不把這等得失放在心中,淡淡一笑,道:「貴國師才智過人,果然看得十分透澈,只不知今日最後的一場,貴國師將派何人出陣,抑或是由他親自登場出手?」 頓時全場又復鴉雀無聲,疏勒國師似是面臨一個極大的難題,無法立即作成最有把握的決定。要知,他竟不惜調出手下兩大高手之一的居木宗出陣,用心便是要藉居木宗博通十八般武藝之力,考察秦霜波的劍術造詣。 誰知秦霜波在那頭五陣當中,只以極沉穩神妙的劍法,抵住居木宗的攻勢,由於她的綽有餘裕,每一陣下來,居木宗都曉得自己有敗無勝。居木宗雖然換了五種兵刃,卻沒有一種可以克制得住秦霜波,反而處處受制,可見得秦霜波一身功力和劍術造詣,已達出神入化之境了。 當然她還未達到至高無上的「劍后」境界。如若已達到了那等境界,則任何高手,也休想取勝,甚至連取勝的念頭也泛生不起來。 換言之,秦霜波仍有可敗之道,可是在另一方面,她又是出類拔萃,超凡入聖的劍術宗匠,決不是可以僥倖取勝的。 疏勒國師心中全無取勝把握,這雖是理由之一,但更重要的是,秦霜波雖是中原共欽的聽潮閣傳人,將來的劍后。但她目下的名聲,似乎還比不上獨尊山莊的嚴無畏,以及諸大門派的幾位掌門人。 照疏勒國師的看法,莫說是各門派的掌門人,即使是嚴無畏,亦無人可以贏得秦霜波。 因此,他全力擊敗秦霜波的話,等如已可以掃蕩中原,全無敵手了,然則他為何又遲遲不決呢? 疏勒國師遲遲不能決定是否出手之故,有兩大原因,這是疏勒國師本人,秦霜波,以及局外的端木芙等人都明白於心的。 第一個原因是:現下的中原群雄方面,只怕已無人強得過秦霜波了,因此疏勒國師大可取巧,放棄了與她對抗之舉,等明天的比武,連勝十場,則他個人的聲譽,即可由此而達到巔峰,可以稱為橫掃中原,所向無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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