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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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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迅即停在道旁的樹蔭下,薛陵雙目銳利地盯著車廂,方在考慮如何動手,卻見簾子唿一聲掀起,露出一張秀麗的面龐,含笑盈盈,道:「你果然跟我來啦!」 這張面龐使得薛陵大為振奮高興,頓時收回了劍拔弩張的姿勢,道:「瓊姊幾時到南京來的?」 原來這個秀麗女子是以智謀稱絕天下的紀香瓊,她笑道:「我只低叫了一聲救命,你就奮不顧身的追上來,可見得當真是俠腸義骨之士。」 薛陵笑一下,道:「別開玩笑了,你引小弟到此。一定有什麼用意。哦!對了,三郎請下來,見見瓊姊。」 李三郎躍落地上,向她行了一禮,他們早就見過,那一次李三郎冒充薛陵,在許家暫時瞞過金明池,就是紀香瓊的安排。 紀香瓊道:「我前天已抵達此地,也是投宿在安旅客棧,只不過你們沒有見到我們罷了。」 薛陵道:「金兄現下在什麼地方?」 紀香瓊道:「我教他暗中跟隨阿茵,以便有事馳援,卻想不到那兒是方錫他們的秘密住址。」 她走下馬車,和他們一同走入林後僻靜的地方,這才問起有關朱公明之事。 薛陵把朱公明現況一一說出,那是剛剛從李三郎口中聽到的消息,接著又說出他目下是朝廷命官,不能大意狙殺的困難。 紀香瓊笑道:「這事何難之有,古往今來,多少暗殺之事都是假藉別的名目行之,方法多的是。例如我們殺死朱公明之後,不論他傷口如何破碎,我都能收拾得好像是他遭遇意外一般,若然不用此法,亦可以使用移禍東吳的計策,利用他的身份,把幾個罪有應得的貪官污吏牽扯在內,使他們遭到報應。」 薛陵佩服地道:「任何難事到了你手中就易如反掌了,真是了不起!」 紀香瓊道:「那也未必,有些我也無能為力。有人說人力可以勝天。但依我看來,這話全不可靠,天意才是最後的裁判,誰也強不過它。」 薛陵含笑聽著,他覺得的這位義姊任何說話,都充滿了智慧,極堪咀嚼尋味,所以他雖是急於想知道她把自己引到這兒來的緣故,卻不肯打斷她的話頭。 紀香瓊道:「以朱公明為例,此人的老奸巨滑,已是天下第一,加上他一身的本領,自應永遠不敗,安享世上奉獻給他的盛譽。但在天意之下,也依然挫敗在你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手底,眼下甚至連性命亦將不保了。試想他昔年經營這些退路之時,怎會想到半途殺出一個白英,以致敗壞了他一切算計呢?」 薛陵道:「這倒是千真萬確之事。在他想來,對我還不是隨便施點計謀,就可以斬草除根了。」 他停頓一下,又道:「我得趁這個機會向瓊姊請教如何下手之法,現在咱們既然查明他的下落,便得趕緊動手,以免生變。」 紀香瓊道:「這一役我和金明池都將參加,這是因為我再三想過,此事關係太過重大,萬萬不能失敗。」她那兩道澄澈的目光在李三郎面上凝視了一下,又道:「以我們現在的實力,理應萬無一失,但其實還有許多失敗的可能性……」 薛陵和李三郎都吃一驚,瞠目以對。 紀香瓊道:「我可不是故作驚人之語,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這次行動中可能失敗有兩大原因。一是『人』,一是『物』,其實天下之事幾乎都不出這兩大因素之外,任何一件事的成敗,定然與人及物有關。」她停頓一下,又道:「說到人的因素,並不是單指我們這一方的實力而言,而是包括某些有關之人的情感和遭遇等問題在內。」 這話只有李三郎聽得懂,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薛陵卻覺得她這個理由太抽象難明,但他沒有追問。 紀香瓊又道:「物的方面,最主要的是地形和他宅第中的一些秘密機關。」 薛陵道:「這一點可從白英姑娘那兒打聽出來。」 紀香瓊笑一下,道:「沒有那麼簡單,假如朱公明的一切秘密都會被白英知道,他就擔當不起天下第一奸惡之人的稱號了。」 李三郎道:「既是如此,旁人豈不是更沒有法子查出來?」 紀香瓊沉吟一下,道:「這就是我為什麼非要到南京來幫助他的原因了。」 薛陵心中湧起一股煩躁,道:「到這等時候,還是困難重重,我真有點不服氣。」 紀香瓊沒理他,尋思一下,向李三郎道:「關於朱公明這座宅第內有無秘密機關一事,我想使用別的法子查究,而不是從白英那兒探問。這件事只有你可以幫我的忙。問題是你有沒有法子抽出幾天工夫,替我奔跑?」 李三郎應道:「姑娘即管吩咐下來,小可一定盡力去辦。」 紀香瓊道:「好!我這兒已有一張名單。名單上列的人數不少,大部份是南京當地世代營造房屋頗有名氣的字號。此外,還有幾個是著名的木匠及泥水匠。我要你先查出朱公明那幢宅第,昔年是那一家字號承建的?查明之後,你再進一步直接找到建屋之人,不拘用那一種手法,威迫利誘都行,務必查明這座屋宅之內有無特別秘密的設計。」 她這一著手法,即使是江湖門檻很精的李三郎也是聞所未聞,不禁目瞪口呆。 要知道這個方法在那時候從不被人使用之故,便因當時官府對興建房屋並不監管。只要土地所有權沒有紛爭,任何人有錢財即可鳩工興建。自然更沒有須把房屋建造設計圖樣送到官廳存案的法令。 因此,從來沒有人想到從外面著手調查屋宇的建造情形。事實上江湖上的人物,也很少有人擁有如許財力,興建這種特別設計的房屋。通常不過是簡單的地道,或是夾壁復牆而已。 紀香瓊又道:「此事非同小可,除了托你調查之外,我也得親自出馬,暗中測量他整座宅第佔地的面積,從而推算其中有沒有隱藏起來的秘密房間。現在我和三郎一同走,順便研究一下細節。阿陵且回旅舍,等候我的消息。」 於是這個謀殺朱公明的行動,重心完全落在紀香瓊身上。她原本不打算參加,一則金明池和薛陵二人無法相處。二則她深知在齊茵名份未定以前,讓她與金明池見面,又是一宗十分危險之事。最低限度也妨礙金明池對自己日漸增長的愛情。 但她考慮再三之下,深覺這個行動對薛陵、齊茵都太重要了,這是一件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大事。以朱公明的老奸巨猾,薛、齊二人實在不易應付。尤其是朱公明目下的處境與以前不同,他現在只求逃命,在他來說,自然很容易逃脫,除非事前部署得極為周密,主動地誘迫朱公明自行投入羅網之內,方能得手。因此之故,紀香瓊決定趕來南京,把自身的利害拋諸腦後,是禍是福,只好聽天由命了。 她第一步須得把李三郎調走,這是因為薛、齊、李三人一旦碰面,立刻就將發生問題。這一來薛、齊二人固然有無法結合的可能,但最可怕的還是他們遭此情感上的打擊,可能影響到這個大行動。其次,她也得提防金明池瞧出蹊蹺,被他利用李三郎去拆散薛、齊二人的好事。那時,他自然認為有機會可以獲得齊茵。因此,她把查究屋宇的責任交給李三郎,命他直接與自己聯絡。目下大概不會發生什麼問題,但情勢發生變化之時,可就很難使他們不會碰頭了。 以紀香瓊的絕世天資,也覺得這個問題棘手萬分。她化裝成一個老太婆,扶著枴杖,在朱公明的宅第外緩緩巡視,首先是查看這胡府的四鄰。並且謹慎地找到這些鄰舍中一些愛說閒話的婦人,攀談起來。 經過三天的觀察,她憑仗胸中所學,已對朱公明在三十年前興建的這座屋宇,有了大概的瞭解。 又過了三天,她扶杖在雨花台附近走動,等候李三郎前來聯絡。 在這六天當中,薛陵和齊茵早已搬去方錫那兒。紀香瓊暗中囑咐過齊茵,要她儘量跟金明池應酬,別使他感到等得不耐煩。因為紀香瓊勘踏朱府之時,不能讓金明池一同出來,也不能讓他到處亂跑,免得被朱公明無意中碰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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