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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當然這個希望很是渺茫,第一點是紀香瓊不一定會記得此事。第二是她即使記得,亦未必會留下消息。第三點是紀香瓊怎會料到他會到這兒來找尋消息?

  這一點也不敢抱著什麼希望,但樹根上的一塊瓦片卻使他心跳加速,雙眼大睜,於是迅即撿起來瞧著,反面果然刻有一些字跡,使他頓時如獲至寶,欣喜欲狂。

  薛陵先深深吸一口氣,舉眼四望,發覺並無他人。當下細心向瓦片望去,但見瓦上刻著細而清晰的字跡,卻是兩個地址,第一個地址下面註明「主要」兩字。

  他默默記住街名和號數,便把瓦片合在雙掌中一搓,頓時粉碎。他更曉得這兩個地方就是朱公明的巢穴,第一個自然是表示他經常居住的主要地方,第二個大約是他手下所居。

  有了地址,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他滿心感激地想起那智慧絕世而又美麗的紀香瓊,假如不是得到她處處暗助,自己早就讓金明池殺死,根本談不到找朱公明報仇之事,假如不是她,時至今日,自己的屍體恐怕早就全是蛆蟲了。

  他邁開腳步,重回城內,街上行人已多,他從容地走著,兩眼決不左瞧右望。

  果然全無事故發生,事實上他曾經碰見幾個武林中人。但一則他穿著的十分斯文,二則他舉止十分從容。任何人都不敢想像薛陵公然在開封街上行走,而且能目不斜視地走,是以這些武林之人根本也不曾注意他。

  他在一處街角停下腳步,大大方方地向一幢屋子瞧望,這兒是瓦片上第二個地址,以他想來,李三郎被擒之後,假使朱公明還未回來,一定會被他的手下囚禁在這個地方。

  他知道自己越是大方,就越不會引起別人注意,所以他一點也不掩飾行藏,果然在街上以及街角有好些閒散的漢子,雖是不時注意四下行人,卻對他毫不注意。

  薛陵瞧了幾眼,便一逕走過這座屋宇,從橫巷繞到後面。這時他立刻改為敏捷靈警,一面四下觀察,一面利用周圍可以隱匿身形的地方才停步。

  轉眼間他已躍入圍牆之內,他已查看出這個院落隔壁就是廚房,鍋勺之聲不絕於耳,此時他不但把長衫角拽起掖在腰間,同時長劍亦已出鞘,寒光閃閃。他那張俊美的面龐上,泛滿了森森殺機。

  還好這座院落內堆放了許多雜物,並無人跡,他一逕從角門奔去,直闖此宅中心。剛剛踏上長廊,忽然聽到人聲,連忙閃在柱後的欄杆下面。

  兩個人從旁邊一道院門走出來,邊行邊談。薛陵提聚起全身功力,蓄勢待發。

  他們的語聲飄送入薛陵耳中,左邊一個虯髯大漢說道:「俺可不贊同把解藥讓那小子服下,宋老二你敢負責的話,你就送去給他。」

  右邊的是個面白無鬚的中年人,他泛起陰險的笑容,道:「老查,不是我宋二說你,你實在也太死心眼了一點,試想這個人犯何等重要,目下本門之中上上下下只有咱們兩人曉得這回事。可見得掌門人如何守祕,假如他受不了那毒藥,突然死了,咱們休想活命。」

  老查道:「俺還是那句話,你說一句負責的話,俺就依你。」

  宋二眉頭一皺,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聽天由命,假如那廝死了,咱們一塊兒往陰曹報到就是。」

  這番對話只聽得薛陵心焦欲死,從他們話意推測,這兩人正是那一夜把李三郎擒回的人,他們必是朱公明的黨羽無疑。關於「解藥」這宗事,更加使他心焦,因為李三郎分明是被毒藥弄倒,假如他們給他解藥,則自己下手之時,當然方便太多了。

  可是那虯髯大漢老查卻不肯聽宋二之言,兩人沿著長廊往前走去,薛陵深深吸一口真氣,一面用心查聽他們的步聲,一面相度地勢,瞧瞧如何跟躡著他們。

  老查和宋二兩人轉入一座跨院,從一道月洞門走出去,穿過一重屋宇,俱都寂然無人。

  這一點對薛陵卻是方便不過。最後眼見他們走入一座廳堂之內,等了好一會,尚不見他們出來,便悄悄掩到門邊向內窺看。

  這座廳堂甚是高敞,裏面杳無人跡。那老查、宋二兩人已不知去向。薛陵下決心進去瞧瞧,當下提劍護身,躍入廳堂之內。

  他四下一查看,便轉入左側門後,那兒一排三間偏房,當中的一間隱約傳出聲息。他正要過去查聽,第一間房門響處,有人出來。幸而薛陵反應極快,而且早就相度過地形,那人才一跨腿出門,他已提氣躍起丈許,抓住橫樑,身子綣縮如貓。

  那人是個中年勁裝大漢,出來之後,突然躍到中間房門處,側起耳朵,傾聽房內的談話。

  薛陵心中一喜,忖道:「原來他們也是對付朱公明的人。」便待弄點聲息引他注意,以便與他會合。但他卻沒有這麼做,因為那大漢身上裝束,顯示出是朱公明心腹手下,他以前在朱公明門下,雖然沒學到功夫,但卻時時見到這等裝束的人去向朱公明密報要事。

  這個印象提高了他的警惕,當下不動聲色,繼續瞧下去,看看他還有什麼動靜。

  隔了片刻,忽見那中年大漢迅快躍回去,縮入自己的房中。這時,中間房門悄悄打開,宋二走出來,眼光向兩邊一掃,不見有人,便躡足走到第一間房門外,側耳傾聽。

  薛陵暗暗慶幸自己剛才沒有造次驚動那中年大漢,照這等情形看來,這些同守一門之人,個個爾虞我詐,都在想法子探聽別人的秘密。假如有什些不恭之言或是不軌之行,他們就可以密告領功。

  像朱公明這等大奸大惡之士,手下之人有此表現,其實不足為奇。薛陵一時慮不及此,幾乎上了大當。

  宋二竊聽了一會,才一逕離開。薛陵忖想一下,便飄身落地躍到第一間房的門邊,屏息靜立,他預料房中那個中年大漢一定會再出來,但最要緊的是這刻不要有別人出現,以致驚動了所有的人。

  等了一會,但見房門無聲無息地打開,那個中年大漢閃出來。他早先在房中已聽到宋二的步伐聲業已離開,所以舉步跨出門外之時,沒有加意提防。

  薛陵手中長劍疾出,光華一閃,已戳中對方脅下要穴,那中年大漢向後便倒,竟不曾發出半點聲響。薛陵揪住他,探頭向房內望去,但見這個房間分為內外兩進,外面幸好無人。

  立即架住那失去知覺的大漢,走入房間,隨手掩上房門。

  內間傳出一個嘶啞的口音道:「袁老大你又回來幹什麼?」

  薛陵鼻子中哼哈一聲,趕快把袁老大放在地上,自己提劍迅即衝入內間。目光到處,但見這內間除了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之外,別無陳設。一個人坐在背向門口的椅上,從背影看來,又是個彪形大漢。

  薛陵一躍上前,提劍刺去。那彪形大漢想不到竟有敵人暗襲,到他發覺有異之時,業已被劍尖戳中穴道,頓時斃命。要知薛陵的身手功力,當世之間,已罕有倫比,即使是面面相對,尚未必能與他走上一合,何況暗襲,更是無法閃避得掉。

  薛陵除掉這兩名敵人之後,這才安心觀察,但見桌前的石地上,有一個長方形的入口,他從石階拾級而下,底下便是一個丈許見方的地牢,用極粗的鐵柵封住出口。

  地牢之內有一個人,盤膝坐在石地上,背向鐵柵,所以沒有法子看得出他的面貌。薛陵用長劍敲擊鐵板,發生鏗鏘的聲音,但仍然沒曾使那人回過頭來。

  薛陵大感奇怪,便道:「房內的那位朋友可想離開此地麼?」

  那人身軀動彈了一下,頭也不回地反問道:「你是誰?為何要讓我離開此地?是不是朱公明的意思?」

  薛陵心中暗喜,忖道:「此地果然是朱公明的祕巢,隔壁想必亦與此房一樣,李三郎無疑就在隔壁的地牢中了。」

  口中應道:「當然不是朱公明的意思,我是他的對頭冤家。」

  牢內那人哦了一聲,回轉頭來。卻是個中年人,相貌沒有什麼特徵,但面部飽滿,精神充沛。

  他打量薛陵一眼,才道:「你是他的對頭冤家?這真是大大出人意表之事。」

  薛陵道:「你這樣說,我一點也不奇怪,以朱公明武功之高,心計之毒,這世上能夠與他作對的,當真沒有幾個人。但這些話以後再說,目下還是快點行動的好。」

  他揮劍一劈,鐵柵上的巨鎖應劍而毀。薛陵拉開了鐵柵門,望住對方,道:「好啦!」心中卻在思忖這人養生有術,雖是被囚,卻無絲毫憔悴之態,亦無蓬首垢面之象。

  那中年人苦笑一下,道:「朱公明敢是早知會被你闖入來?他前天才下令打斷我雙腿,現在簡直寸步難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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