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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第二十三章 正邪之辨

  齊茵做夢也想不到紀香瓊已悟出許多道理,不僅如此,紀香瓊心中還正盤算兩件事。一是這後四院既是別的人主持,則眼下正在那不見天日的「十三元大陣」中通行的金明池亦同樣遭遇到變化,她已不能接照以前的推算以指點他,須得另行觀察推算。二是這夏侯空顯然是出身於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亦無惡不作的萬孽法師門下。這一派奉行罪惡主義,心性殘忍無情。是故早先她曾把一名白衣童子考倒,其實那白衣童子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心膽俱裂的神色。她當即曉得定必是立有嚴酷門規,凡輸敗者即須處死,故此那童子如此驚懼。

  這情形亦可適用於夏侯空身上,現下他九院皆被破去,縱因身份較高而不致處死,恐怕重罰仍免不了。她考慮及此,便試探道:「夏侯莊主何不早點恭送我們出去?」

  夏侯空微笑道:「姑娘認為定必能贏麼?」

  紀香瓊道:「這餘下的四院諒也阻不住我。」

  夏侯空欣然道:「那是最好不過,鄙人甚望姑娘索性直下四城,把敝莊一十三院完全破去。」

  紀香瓊忖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假使我破得這四院,則那個主持四院之人遭遇到慘敗,便也不能獨責他戰敗之罪了。故此他乃真心想我全勝的。」

  齊茵道:「你若是當真想我們安然出莊,你不就此罷手?」

  紀香瓊沒有聽到夏侯空的答話,因為她正在尋思那十三元大陣的後四陣,將會有什麼變化?她同時考慮到要不要把事實講明,請夏侯空幫助金明池出陣,免得自己過於損耗精神,以致萬一過不了那四院之關。

  這原是兩利之事,她考慮了一下,便道:「夏侯莊主,我們做一次交易如何?」

  夏侯空訝道:「什麼交易?」

  紀香瓊道:「你設法暗暗指點金明池安然穿出十三元大陣,我便直下四城,把貴莊一十三院通通破去。」

  齊茵好生莫名其妙,暗想這個交易從何談起?他怎肯這樣做?

  但這刻她卻發覺十分奇怪的一點,那就是夏侯空居然沉吟忖想,似是在考慮這個交易行得通行不通,而並不一口拒絕。

  夏侯空歇了一會才道:「對不起,鄙人不能接受姑娘的條件。」

  紀香瓊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提了。」

  於是三人起身出亭,夏侯空在前頭帶路,紀香瓊小心地觀察四下樹木的位置,泛現出十分深思的神情,齊茵只好抓住她的手臂,防她躓跌。

  前頭帶路的夏侯空一直沒有回頭,這刻他心中果然充滿了隱憂。那紀香瓊的猜測一點兒沒錯,這後四院果然是由他的一個師兄擺設主持。這個師兄年紀比他大一半都不止,今年已在六旬以上,自號三絕老人。

  夏侯空雖是後來居上,但格於門規,照例是先打頭陣,倘若他所擺的九院被破,而敵人卻過不了後四院的話,夏侯空便須按規處死。

  他不是不想答應紀香瓊的條件,但一則他曉得那十三元大陣之中另有高手窺伺,因此他毫無暗加指點的機會。二則紀香瓊若有本事過得這四院,她決不會故意落敗。

  有這兩點理由,他根本無須答應,何況這是辦不通之事。

  誰知這正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夏侯空今番竟是兩失之多,一是金明池業已制服了雙面人胡望,所以他盡可以指點得金明池。二是紀香瓊雖是不會不盡全力而自甘認輸,可是她一旦精神不支,仍是大有考敗之道。

  他們在園林中彎彎曲曲的走去,良久才見到一幢高敞石屋,屋門前有個青衣童子恭立迎候。

  夏侯空方自走近那青衣童子,紀香瓊推了齊茵一下,道:「姊姊快阻止他們交談,或是用其他方式通傳消息,此舉十分重要。」

  齊茵縱身一躍,迅快如電光石火一般落在夏侯空與那青衣小童之間,纖纖玉指輕輕點出,那青衣小童頓時呆如木雞。

  夏侯空朗聲道:「齊姑娘此舉是什麼意思?」

  齊茵道:「我不准你們說話或者傳遞任何消息,聽明白了沒有?如敢有違此言,我就先取你性命。」

  夏侯空苦笑道:「姑娘兇得緊,但姑娘當知處身敝莊之內,武功全無用處。」

  齊茵道:「沒有用處才怪呢,走吧!這孩子反正在一個時辰之後自能走動。」

  她那靈敏之極的感覺之中,好像發現有人在暗中瞧看著她的舉動,但她卻查看不出半點線索痕跡。

  石屋之內,四方八面都堆滿了書籍卷軸,要知集部不但卷帙浩繁,而且古今天下各家之言如恆河沙數,任是最聰明強記而又博學之人,亦不可能通通讀過。

  夏侯空心中大為寬慰,忖道:「她們先發制人,把那孩子點住穴道,使我取不到題目。現在任我出題,這就好辦了,待我想一個似難而實易的題目,助她順利的通過這一關。」

  他略一沉思,便道:「王勃作滕王閣序,中有『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之句,一時之人共稱之,姑娘想必也知道的?」

  齊茵直到現在才算是有機會插口,前此的九院,她連人家出的題目幾乎都弄不明白,自然無法插嘴。

  這時她趕快道:「這有什麼稀奇的,誰沒有讀過這一篇文章?我看你還是換一個題目的好。」

  夏侯空笑一笑,道:「鄙人只想請教一事,那就是這落霞孤鶩之句倣傚何人之作?」

  齊茵頓時瞠目結舌,做聲不得。

  紀香瓊取巾拭去額上汗水,微笑道:「隋代德州長壽寺碑有『薄雲共嶺松張蓋,明月與巖桂分叢』之句,殊為淺陋。梁朝庚信馬射賦云:『落花與芝蓋齊飛,楊柳共春旗一色』。王勃當是仿其語。」

  夏侯空道:「雖是不曾答錯,但未免過於簡陋。」

  紀香瓊道:「那就再往上根尋便是,庚子山倣傚梁簡文帝南郊頌序中的『朝葉與蜜露齊鮮,晚花與薰風俱落』之語,我說得對不對?」

  夏侯空道:「很對,但好像還不止此呢!」

  紀香瓊微微一笑,道:「你急什麼,我正要往下說呢!這梁簡文帝的朝葉晚花之句,實是出自齊王儉褚淵碑中『風儀與秋月齊明,音徽與春雲等潤』之句,到此為止,再找不出更古更早的根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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