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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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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陵倏然站起身,樹後轉出一人,正是那青衣少年。他一溜煙奔到枯枝堆的旁邊,一彎腰全都抱起,然後迅快地逐根拋在地上,橫七豎八的散了一地。 他沒有抬頭瞧看薛陵,因此薛陵最多只見到他的側面。那青衣少年動作好快,一轉眼又轉回樹後,低聲道:「快坐好,裝出穴道被制的樣子。」 薛陵茫然坐下,從口音上聽出這青衣少年正是剛才在樹後吟詩之人。眼下瞧他的身法,敢情不但身懷絕技,而且輕功之佳更是一時無兩。 眨眼間,金明池抱著一大捆枯柴回來,一見枯枝散佈滿地,甚是驚訝,眼珠一轉,道:「有誰來過?」薛陵不知該不該說話,只好連連眨眼。 金明池望一望他身後的大樹,眉頭一皺,大步走去。但走了數步,忽然轉彎向旁邊走去,接著又轉回去,如此彎來繞去,竟無法走近薛陵。 大樹後伸出一隻手拍拍薛陵,示意他快走。薛陵起身轉到樹後,金明池明明瞧見,偏偏無法即時撲去。好個金明池不愧是一代高手,反而沉住氣提聚起全身功力,張口大叱一聲,聲音自丹田中逼出,宛若霹靂,地上的枯枝有十餘根震得彈跳起來。 金明池頓時躍到樹後,但見空空蕩蕩,杳無人跡。那薛陵明明躲到樹後,卻有如突然消失在空氣中一般,竟無絲毫線索可尋。 那薛陵失蹤得越是古怪,金明池就越發不肯放鬆,抬頭向樹上瞧去,但見枝疏葉稀,莫說是一個人的軀體,即使是一頭小鳥也逃不過他銳利的目光。 樹上既然沒有人影,金明池轉念忖道:「我且不管那廝怎能避過我的耳目而逃走,目下立刻展開腳程,在四周數里之內細搜一遍,諒他無能從我的搜索圈兔脫。」他想到就做,立刻騰身飛躍而去,以這株大樹為圓心,自東面三里處開始,迅快繞圈搜索。 以他耳目之敏,腳程之快,在這十餘方里之內,薛陵若是正在奔逃,絕難不被他發覺。 但薛陵其實還藏身在樹後不遠處一堆草叢之內,這堆野草雖是茂密,可是一則有兩人躲在裏面,二則山風吹掠之際,草隨風動,以金明池的眼力,自無瞧不見之理,然而事實上金明池還向他們藏身之處多望了好幾眼,卻始終視如無睹。 薛陵當那金明池走了之後,正要開口,嘴巴突然被人堵住。但覺那青衣少年的手掌柔軟軟而微帶一點香味,曉得他是不讓自己做聲之意,便輕輕頷首表示知道。 那隻柔軟的手掌縮了回去,兩人抱膝而坐,呆了許久,薛陵天性沉穩,甚能忍耐,那青衣少年若不先行開口,他決計不會開口。突然一陣颺颺風響從草叢旁邊擦過,轉瞬間,大樹底下出現金明池的身形,原來他是去而復返。他繞樹連轉數匝,便停在枯枝散佈的地方,俯首沉思,一面細察那些枯枝的位置。 薛陵突然發覺身後的青衣少年微微發抖,當下十分訝異的回頭瞧看。只見他兩道細長的眉毛緊緊皺起,流露出緊張吃驚的神情。他一直注視那邊樹下的金明池的動作,竟似是不曉得薛陵正回頭瞧他。 薛陵實是想不出他何故吃驚,不過卻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青衣少年雙耳都有針眼,顯然是戴耳環的洞眼。其次他這對眉毛細細長長,真像美女子一般,不禁想道:「他恐怕是個女紅妝喬裝改扮的,我只須取下他的帽子,一望便知。」 但他可沒有這樣做,回頭望去,只見金明池身子俯得更低,伸指點算地上的枯枝。又用拇中二指伸開遙量其間的距離。 那青衣少年大概是懂得金明池在幹什麼,忽然抓住薛陵,五指力道甚強,抓得很緊,薛陵動也不動,但心中卻不以為然地想道:「你心中雖是緊張,但也不該這麼用力抓我,假使換了別人,那能忍受得住疼痛,不叫喊出聲才怪哩,豈不是驚動了金明池?」 金明池量來量去,又舉手搔搔頭,凝眸尋思。薛陵感到臂上一鬆,敢情青衣少年已縮回手,當下也透一口大氣,忖道:「想是不要緊了。」 果然過了片刻,金明池頓頓腳暴躁地向西面奔去,霎時不見影蹤。 薛陵仍然不打算開口,他一點也不在乎如此悶坐下去。身後的青衣少年扒伏在他背上,嘴巴緊貼他耳朵低低說道:「快快出去把左邊第二根枯枝踢開半尺左右,便立刻回來,不要弄出聲息。」 他微微一笑,心想你到底開腔啦。轉念之際已彈了出去,如言踢歪地上枯枝,迅即又奔回來。 那青衣少年又趴在他背上貼耳說道:「那金明池不但十分聰明,而且學識淵博。我那個簡陋的迷蹤陣法只能瞞他一時,剛才他算錯了一著,所以終無所得。但他一旦決心放棄不再推究,反而恢復了靈智,不久就會觸悟起算錯之處,回轉來再行計算推究。」 薛陵點點頭,但心中不免十分狐疑,一點也不明白那個迷蹤陣法與他們藏匿之事有何關聯? 還有就是這青衣少年到底是男是女?他怎會認識金明池?何以要跟他作對而救助自己。 一連串的疑問在薛陵心中閃過,使他幾乎忍不住出口詢問。 那青衣少年又低低道:「我曉得你心中想什麼。第一點,咱們眼下正是全仗迷蹤陣法掩蔽,所以他瞧不見我們。若是被他弄懂了這個陣法,我們便隱藏不住了。」 薛陵點點頭,一則表示明白,二則告訴他猜得很對,這正是他心中第一個疑問。 那青衣少年緊接著又道:「遠在兩年前他在齊家莊第一次揚威武林之時,我就認識他了,還暗暗跟他鬥了一下,然而敵不過他,所以積下怨恨,有機會定要稍挫他的氣焰,直到今天才碰上這等良機。」 這番話已回答了他另外兩個疑問,幾乎也包括最後的一個疑問在內,便是他何以要幫助薛陵。不過,若是單純的認定他僅僅是為了要跟金明池作對而援救自己,未免太過輕率。 當下舉起一隻手指,指一指自己。青衣少年道:「哦!原來問我為何救你。這倒不算稀奇,一則你長相正派而英俊,定然不是壞人。二則金明池特地跟蹤到此處欲意加害於你,可見得你必有來歷,是他不能放心之人,我要對付他,自然使他的對頭越多越好,尤其是他認為須得趕緊除掉之人。」 薛陵大大佩服此人的聰明智慧,當下便指指耳朵,又向西面遙指,青衣少年不假思索的道:「你想問我為何不怕他聽見我的話聲是不是?你猜得不錯,以他耳目之靈,若在一里半里之內,我這種附耳低語仍然可能被他發覺。不過有一點不可不知,這便是他不回轉則已,若然回轉,定是由於觸悟推究陣法的錯失,才趕快回來瞧瞧。他既然有別事存於心中,焉能全神查聽一切動靜?此所以我敢低聲說話。」 至此薛陵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但覺這青衣少年真可當得上天下第一智士之名。他凝神向西方望去,不久,便見到一條人影如流星掣電般馳到。 果然又是那金明池去而復轉,他到樹下一瞧,頓腳長嘆一聲,便又循原路走了。 青衣少年欣喜得連連舉手拍在薛陵肩上,輕輕道:「總算又小勝他一次了。」 薛陵道:「他乃是回到徐州城裏,我往相反方向走安全沒事了吧?」 青衣少年忙道:「聲音小一點,他八成還在附近窺伺,你不論往那一方向走,不出半里,就會被他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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