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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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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猱升上吊架,移到巨鐘頂的橫木上,用匕首割斷索結這一邊多餘的巨索,此舉甚是費力,但終於被他割斷了。 這口巨鐘用粗索吊起之故,乃是準備鑄造銅環鋼鏈之後,才鬆開繩結放下巨鐘,所以餘下很長的一段粗索,以備吊落巨鐘之用。 薛陵把粗索繞過橫木,在巨鐘頂端的孔洞穿過縛牢,然後垂索而下,先把這一端打個活結,擺放在樓板當中。然後又躍出鐘樓之外,揀定距樓丈許的竹叢中一根長竹。 薛陵費了不少氣力,才把這一株長竹扳得彎曲,竹端嵌入鐘樓石縫之內,便不彈起,在長竹頂端,他使用兩根後來才找到的繩索縛牢,一條用作拉出竹尖,好讓長竹彈起,另一條別有作用,暫時不管。 連試三次,對這根長竹彈起的速度和強度,感到滿意,這才把長竹嵌好,把第二根繩子縛在鐘樓內垂下來的粗索的活結附近。 這一來若是有人踏入活結圈內,外面扯動長竹頂端的細繩,長竹從石縫內滑去,疾然彈起,使另一條細繩帶動了活結,向上提起急拉,可以收緊活結。 不過此舉也是徒勞無功,因為被粗索活結套住之人,最多跌上一跤,甚至被長竹的彈力拉出鐘樓之外,也不致於有什麼傷害,尤其是這個圈套是對付江山精之用,他身體偉巨,力大無窮,可以測度得出那根長竹之力不能把他扯跌,更無法把他拖出鐘樓之外,再說即使可以拖出鐘樓之外,他還不是一舉手間就可以恢復自由。 當然薛陵另有安排,第一是這個打著活結的粗索雖然很長,可是他量好所需長度,割斷了一部份,使得這個活結恰好是平放在樓板,不長也不短。第二是他再攀升巨鐘頂端,十分小心的用匕首割劃原本吊住巨鐘的粗索,割斷了三分之二,便停手不動。此時他滿頭大汗,深恐這餘下的三分之一粗索承受不住巨鐘的重量,巨鐘因而跌墜,若是就此罷手,又怕等一會那江山精中了圈套,亂扯亂蹦之時,仍然沒把這三分之一的粗索震斷。 要知他佈下這整個圈套,主要的得靠這口巨鐘掉下來時把江山精砸死,但要巨鐘砸下來,非用那活結的圈套不可,假使江山精被活結收緊,他這等兇暴,一定繃扯粗索,這時由於粗索的另一端繞過橫木而繫在鍾頂上,他一扯起巨鐘,除非不鬆手,鬆手的話,那巨鐘向下沉墜,自然能把原本吊住巨鐘的粗索繃斷,因為這根粗索業已被薛陵割開了三分之二。 他定神想了一會,收起匕首,極其小心地離開,之後,他拿著縛著長竹尖端的細繩,一直走到另一叢修竹之中,設法爬上丈許之處,恰好瞧見鐘樓上的情形。 這一番手腳,費去很長的時間和許多精力,只累得他氣喘不已,四肢微感酸軟。 天色已近黃昏,薛陵心中大為著急,心想:「那江山精若是等到天黑之後才回來,那時已瞧不見他的腳是否踏入活結圈中,便無從發動機關了。」 正在著急之時,突然一陣獰厲嘯聲傳入耳中,初聽那嘯聲好像距離很遠,但轉眼間,嘯聲再起,已到了附近,不久,一條長大人影落在院內。 薛陵凝神定慮,極力減低呼吸之聲,心中緊張之極,暗呼今日是禍是福,全靠這個機關靈或不靈了。 江山精挾著一個年青村人,在院內團團直轉,但見他好幾次張開大嘴,露出鋒利的牙齒,要向那村人身上咬去,但堪堪咬中,便又停住。 薛陵怎樣也想不通江山精這個茹毛飲血之人,為何不敢食人?尤其是分明瞧出他十分垂涎欲滴的樣子,卻總是不敢當真咬下。 江山精團團轉了一會,突然間,嘴巴貼在那人頸側,嘓嘓有聲的吮吸起來,薛陵知道人體中以頸側的大動脈最便於吸血,所以明白他在幹什麼。 他只好硬著心腸不管這村人的生死,過了一陣,江山精挾住村人一躍而去。 薛陵暗想:「他一定把那村人棄置在大殿上。」眼看天色漸暗,心中的焦急真是難以形容。 幸而片刻間,江山精就回轉來,他在老遠便騰身向鐘樓縱去,真有點像騰雲駕霧。他到了樓板上,大步走到角落,取起牛腿,張口大嚼,這一次他雖是經過中心位置,卻不曾踏入活結之內。 薛陵急出一頭熱汗,瞪大雙眼,心中直叫道:「老天爺幫幫忙,教那江山精踏入繩圈之內。」 那江山精只咬嚼了四五口生牛肉,便把牛腿丟下,舉步走去。 薛陵眼睛瞪得快要突出眶外,只見他巨腿提起,跨到活結繩圈上空,接著向下踏落,這一腳可正踏在活結繩圈之內。 薛陵更不遲疑,用力一扯手中細繩,繩子把嵌入石縫內的竹尖拉出來,便迅急向上彈起。 長竹一彈起,便帶動那個活結,向斜上方升起,由於江山精的粗腿被套住,活結自動收緊,便牢牢束住他的小腿。 以那根長竹彈起之勢,力道甚猛,若是常人,非摔一大跤不可,但江山精力大無窮,身壯如山,站得穩如磐石,動也不動。 他口中發出咆哮之聲,舉腳揮甩,但活結已收緊,那裏甩得掉? 他登時大大冒火,抓住粗索亂拉亂搖,他力大無窮,隨手一拉,竟把上面那口千斤重的巨鐘拉起數寸,接著向上鬆之時,那口鐘便向下沉,一下子墜斷了原本吊繫巨鐘的繩索。 那口巨鐘迅急向下砸落,江山精雖是力大身重,但一則不曾防範,二則他身軀怎可與千斤重的巨鐘相比,登時一跤跌倒,一條粗腿被活結粗索向上扯升。 巨鐘砸下來之時,恰好江山精身軀向上升,兩下一湊,碰個正著,「砰」的一聲巨響,江山精被巨鐘碰開,而巨鐘因這一下相碰而生出的緩衝力量,使得下墜之勢減慢,故此落在樓板之時,雖然又是一聲巨響,整座鐘樓都劇烈震動,尚幸終於不曾把鐘樓砸坍。 江山精倒吊在空中,全身軟垂,動也不動,好像已被砸死。 薛陵大喜過望,迅即從竹叢中躍出,奔上鐘樓,但見江山精巨大的身軀在空中微微晃蕩,雙睛已閉,口角流涎,可是鼻中仍然有粗重的呼吸之聲。 他把袖內小臂上縛著的匕首拔下來,向他胸口比劃一下,作勢欲刺。 但他陡然間泛起一陣痛苦和憐憫,想道:「他雖是十分兇惡,可是仍然保存得有一點人性,曉得兇性將發,勸我快走,又不忍得生噬人肉,只吸幾口鮮血就把人丟棄在大殿上。由此可見得他本是性情良善之人,只不知何故變成這等駭人的模樣。」 然而他的理智又告訴他,倘若不趁這刻趕快下手,讓他回醒,便再也沒有更好的機會了。 他咬牙舉起匕首,腦海中迅快想道:「江山精雖是無心為惡,無奈兇性難以控制,若不狠心殺死他,只怕他還要害死不少善良的百姓。」 此念掠過心頭,更不遲疑,手中匕首運力向他胸口刺去。 只聽「啪」的一響,匕首如中敗革,竟刺不進去,薛陵大驚道:「他居然刀槍不入,若不是我胡亂設計使用那口巨鐘把他碰昏,誰也別想弄死他。」 當下又用匕首刺了好幾處,仍然刺不透他堅厚的皮肉,薛陵心知這與自己乏力有關,但縱然一身氣力俱在,可是對方皮肉如此堅厚,諒也刺不到他的心臟,因此最多令他略受皮肉之傷,決難把他弄死。 這時他心情又難過又緊張,前前後後查看了一下,好像都沒有致命的部位,忽然間,見到他太陽穴上青筋突起,那是倒吊著血液集中頭部之故。 他試用匕首刺向江山精的太陽穴,然而紋風不動,但由於那兩條粗大的青筋觸發了他的靈機,仔細瞧瞧他頸側的動脈,但見突得更高,顏色似是比太陽穴的血脈深得多。 薛陵用匕首插向青筋側邊,用力一挑,輕響一聲,一股鮮血濺射出來,腥臭無比。 他強自抑壓住那股噁心之感,退開一旁,頃刻之間,江山精頭面全身鮮血,樓板上已流了一地,腥氣撲人。 那江山精因是倒吊之故,血液從傷口流出來,甚是急疾,過了好一會功夫,他突然間身軀一動,雙睛緩緩翻開。 當他恢復知覺之後,便劇烈掙扎,但他神智未清,竟不曉得彎豎起腰身去解足上之縛,反而大聲咆哮吼叫,揮拳亂舞。 他果真力大無窮,這一陣掙扎,弄得整座鐘樓都搖震不休,好像就要坍倒似的,幸而那根懸吊巨鐘的粗索和橫樑都十分堅牢,沒有斷折。 薛陵已躲起來,但心中十分耽憂,一則恐怕他把鐘樓弄倒脫身,二則怕傷口自合,不再流血。 天色業已全黑,江山精的咆哮聲十分恐怖,夾雜著粗重的呼吸聲。 薛陵心想自己反正不能再查看他的情形,便離開鐘樓,走到大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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