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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王坤道:「你別說話,我有靈丹一粒,可助你增長真氣。然後再以我本身元炁,助你打通全身經脈。」

  應先青連連喘息,只見王坤取出一粒丹藥,約有龍眼般大小,顏色碧翠,一眼望去,宛如透明琉璃。這位以神偷擅名天下的老江湖不由得心頭一震,認出乃是少林寺三寶之一的「桫欏神丹」。王坤迅速地讓他服下,那桫欏神丹入口便化,轉眼已流人應先青腹中。

  王坤雙目微閉,雙掌按在應先青胸口,片刻間,一陣奇熱傳入應先青體內。應先青連忙抑捺住心中驚訝,全心全意地駕馭真氣,順著對方雙掌移動的方向。緩緩運流,晃眼間已行經全身經脈,那生死玄關本來隱隱有麻痛之感,此刻完全消除。

  王坤睜開眼睛,道:「我們都得用一會功,有話等用完功再說如何?」

  應先青點點頭,兩人盤膝對坐。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王坤首先睜開眼睛,自覺適才雖然冒險施展少林秘傳絕學,以本身元炁,聚集掌心,幫助對方真元運行。這種心法,連他師父一代高僧心印大師也不敢輕易施展,只因一個不巧,不但白白耗損極多真氣,動輒還有走火入魔之險。然而冒險施為之後,僅僅打坐用功了一個時辰,便覺得完全恢復,真元也不見耗損,可見那一代怪傑天眼秀士狄夢松的「種玉大法」,的確是古今罕聞的神功。

  天府神偷應先青片刻之後,這才睜眼,只見王坤笑吟吟注視著自己,眼中流露出真誠關切之光。這個老偷兒驀地一陣感動,長長嘆口氣,道:「王老弟,我這一把年紀真是白活了!」

  王坤訝然道:「應老何出此言?莫非尚未能療好傷勢麼?」

  應先青搖搖頭,又嘆口氣,道:「老弟你以血性交友,我已經太老了,世故之習,無法更改。今日見你掏心披肝交我這個老頭子,益增慚愧!」

  王坤不解道:「你的話似乎扯得太遠了,我真不懂你的意思。」

  「咳,你慨然以少林至寶相贈,復又不惜耗損真元,冒險施為,助我打通全身經脈,這等情份,在今日世風日薄的江湖間,說出去恐怕無人相信,縱然是父子,也不一定肯冒此大險和贈予神丹至寶。老弟你可謂予我良多,待我極厚!但我卻暗藏私心,早先不曾將一事告你!」

  王坤釋然一笑,道:「我們總是有緣,故此才碰在一起,我的靈丹和一身功夫,如不用以濟世救人,又中何用?是以應老不必將此事耿耿記在心中!」他不肯詢問對方有什麼話說出來,這正是名門高弟的襟懷和風度。

  應先青道:「我已將你的寶琴偷到手,但因救命之方未得,是以私心自用,因知此琴對那端木公子極為重要,是以打算隱瞞住你,暗中好用此琴要挾玄機府的人,換回一條老命。」說著,轉到另一座墓墳後面,取出那張星郎琴,雙手送給王坤。

  王坤接過古琴,喜動顏色,道:「應老你毋須自責過深。這樣做法也是人之常情。如今失物既得,我歡喜還來不及呢,我們以後誰也不許再提起此事如何?」

  天府神偷應先青對這位少年人的風度胸襟,實在傾心之極,慨然道:「大丈夫受恩不言謝,將來老弟自然會知道應先青不是普通的江湖人!」

  王坤因知此琴聲音可傳三十里之遠,故此不敢撫弄。喜孜孜地注視著此琴,眼中卻隱隱看見楊小璇那張傾國傾城,豔麗無匹的嬌容。

  「王老弟的口氣,聽來決不似是天罡手楊迅的爪牙,這一點使我疑惑莫釋,老弟何妨明白見示?」

  王坤暗中一驚,抬起眼睛,忽然與他目光相遇,但覺那對銳利的目光中,蘊含著十分誠懇的意味。當下心念一轉,坦然道:「我今日既露行藏,復又承應老你視為知己,說不得只好把內情奉告,但望應老代為守秘,不勝之幸。」

  應先青一語不發,但眼中之意,已足夠叫王坤放心。

  「我本是少林弟子,家師心印大師,最近因技藝略有成就,回家探親。家父歐元平因與金陵鏢局的老局主東方樂水素稱莫逆。因金陵鏢局發生了一件離奇失鏢案,至今不知哪一路人馬下的手。老局主頗疑是白水堡楊迅所為,屢想派人臥底以探察真情,因我離師門,江湖無人認識,是以家父命我喬裝前往白水堡投效,詭稱是少林叛徒曉月禪師的弟子。楊迅考察了好久,近來已深信不疑。約在一個月前,因鐵甲金槍陶彬喪命於雪人之手,遂派我送訊!」

  天府神偷應先青道:「這件事早已轟傳江湖,聽說不少武林奇士高人,都有意一探那雪人的秘密!」

  「那可不是假的。」王坤正色道:「我親眼見到鐵甲金槍陶彬,被那雪人在一個照面間當胸抓住,在頭頂舞了幾下,便拋落懸崖之下!」

  應先青伸伸舌頭,道:「我老偷兒不自量力,本也想到茅山瞧瞧,聽你這麼一說,此險還是不冒為宜。」

  王坤想起楊小璇明晚便要獨赴茅山天琴峰和她的師父會晤,因聽說那雪人秉賦極淫,尤喜人類婦女,登時又擔起心事。兩道劍眉緊緊鎖住,怔怔直想心事。

  應先青微一忖思,記得王坤露出過對楊迅女兒頗有情意的口氣,但如今既知底蘊,這可不是一件大大的難題了麼?料他因此而怔忡不安,自家著實為這個少年難受。想了一會,道:「老弟莫怪我多言,你雖然嚴命難違,但以我想來,你還是即速離開白水堡為是!」

  王坤驚醒過來,吁一口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天下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我已達到不能自拔之境。咳,老哥哥你如見我那璇姐姐,便不用我解釋了!」

  矮瘦老人同情地點點頭,道:「這件東西最是困擾人,任是天下英雄,也沒有一點辦法!目下我們既是知心好友,你如有用我之處,不妨說出來,我一定盡力去做!」

  王坤想了一下,喜道:「以後的事且莫想它,現在只要老哥哥你幫我一個大忙。那便是請你立即設法攜琴過江,趕到白水堡去。璇姐姐將於明晚前赴天琴峰,因為一年前她的一位神秘師父約定她在峰頂見面。」

  天府神偷應先青慨然道:「老弟你放心,我先趕到白水堡去,陪你璇姐姐同赴天琴峰,如那雪人出現,我盡一身所學,務必纏住那雪人,總不教你璇姐姐吃虧!」

  王坤感激地投他一瞥,心想這位老神偷的確是血性中人,剛才他還說不敢惹那雪人,但此刻卻奮不顧身。當下答道:「老哥哥盛情隆誼,小弟心感!」他的稱謂已大大改變。「不過老哥哥此去,只要告訴她,我為了數十生靈,無法兼程趕回,務請她原諒,同時無論如何,也得等到我回堡,才可赴天琴峰。假如她師父已不等她,我王坤踏遍天涯,也要替她找回師父!這面星郎琴,乃是昔年冷雲仙子沈寒故物,極是貴重,我為此琴差點兒粉身碎骨,請她看此琴份上,務須等候。」

  應先青矍然道:「是那冷豔絕世,武林欽羨的冷雲仙子沈寒麼?啊,得之不易,得之不易。此琴帶返白水堡後,只怕紅船主人魔氛東移,白水堡難有寧日呢!」

  王坤咬牙怒道:「今晚我就要一挫他們的氣焰。他們為了要鎮懾長蛟漢龍兩幫之眾,已預定要屠戮數十人,我王坤除非不知,既然知道,焉能袖手不管?」

  應先青道:「我就是佩服老弟你這顆俠心義膽,哼!老偷兒從今日開始,倒要改邪歸正,好好助老弟闖一番事業!」他含笑而言,但目光中和語氣中,極為真摯誠懇。

  王坤大為感動,道:「老哥哥如若不棄,我們就此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應先青大喜道:「我可是愧不敢當呢!」

  王坤含笑拉他一同對天磕頭,然後又對師行禮。兩人起立之後,王坤道:「大哥,小弟之事重重拜託了!」

  應先青道:「義弟之事,即是愚兄之事,何用多言。不過還有一點可慮,便是時間恐已不夠,明晚午夜之前,決難趕到白水堡去,這可如何是好?」

  王坤呆了半晌,道:「小弟也知時間不夠,大哥你盡力而為,一切只好聽天由命。還有渡江之事,恐怕也大費一番手腳呢。」

  應先青尷尬地笑道:「說起來愚兄又殊覺慚愧,其實長蛟漢龍兩幫並未封江,愚兄為了要留義弟幫忙,是以打誑。愚兄這就動身,兼程疾趕,你也得趕緊隨後返堡,也許就全靠你及時趕回,事情往往如此,義弟一切小心。」

  王坤才要說出感謝的話,應先青已挾琴縱去,看他似乎比自己還急,一分一秒也不肯再浪費。當下按住滿腹心事,撥頭向漢口走去。一路上倒沒有發生什麼事,到了城內,復又從東門出去,走到江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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