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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那一堆人他首先認出了成玉真姑娘,然後便是成老堡主、金大立堡主、衛老寨主衛效青、衛成功、柳虹影,還有曾經截阻他由水渠出來的左同功老堡主。

  他再細細一看,許多年輕的他都在看棚上見過,如趙素之、左昆、孿生兄弟鍾智、鍾勇、柳虹影的兩個弟弟柳堅、柳城、雲紀程的妹妹雲霞。

  光是這一些年輕人,連成玉真在內,已有十個,加上不是四堡五寨的峨嵋陰劍龔樹仁,共有十一個年輕的。年紀老的一共是人男一女,大家都在六旬上下。

  何仲容雖然未見過其中四五個,但從他們的氣派態度來看,無疑這九人就是名震天下,四堡五寨的當家人物。

  陰劍龔樹仁最是沒趣,這些人當中,只有成玉真曾經招呼他一下,但其後成玉真也極為擔心金鳳兒的生死,無暇理他。是以站得較遠,顯得孤零零的。

  那九個老的,果然就是四堡五寨的當家人物,這時全都聚齊。只因他們雖然分裂為三派,但表面上仍然沒有擺明。加之這次大家都有子女失陷在死亡嶺上,單獨靠幾個人之力,絕對無法飛渡流沙谷。是以不約而同,一齊聯合起來,暫時拋棄掉心病。

  他們帶來一捆長索,幼細僅及小指,這麼一大捆,少說也有數十丈之長。何仲容到達時,他們已開始動手。只見三個老人,一齊伸出雙手,舉在頭頂,六隻手掌上,放著一塊一尺見方的石頭。

  何仲容沉住氣,看他們如何過谷。只聽那三個老人齊齊大喝一聲,六掌微沉,然後同時向上一推。

  「呼」的一聲,那塊石頭斜斜飛起,帶著一道黑線,直上半天。何仲容隔得雖遠,卻已看到那條黑線,敢情是捆縛在石上的細繩。此時地上的大捆繩索一圈一圈地消失,隨著石頭飛遠而消失得更快。那塊石頭有如長了翅膀,筆直飛出數十丈遠,然後墜在流沙谷那邊的山麓。那道細小的繩子,已隨同石頭橫貫流沙谷,在雪白的沙地上,變成一道界線。

  這邊八個老人一齊以雙手執著繩索,但並沒有扯起來,谷中的繩子依然貼在沙上。

  那個白髮皤然的老婆婆,突然向谷中躍去,其快如風,沿著細繩直向死亡嶺疾馳而去。

  何仲容自服小還丹後,目力迥異昔時,已自看出那婆子在沙上走了兩丈之遠,衝力已足,便改為踏在繩上飛馳。這邊的八個老人,十六隻手掌挨著執住繩子這一頭,全都顯出十分吃力的樣子。

  何仲容方感詫異,不知他們鬧什麼玄虛,那位老婆婆已到了谷心,忽然傳來一下響聲,剛好在她腳底陷了一個大坑。但那老婆子並沒有跟著沙陷而墜下,仍然捷如飛鳥,直渡彼方山麓。

  原來她腳下踏著的細繩,已由這邊八個老人一齊合力,運佈內家真力,故此沙陷之後,依然挺直。那老婆子乃是四堡五寨中百粵韶洲趙家寨的當家趙大娘,論起輕身武功,在九人中要算第一,故此腳下繩子雖然承力不大,她卻仍能在上面馳過谷去。

  那趙大娘到達山麓後,立刻執起繩子那一端,這邊成永也獨自握住一頭,兩人一運力,細繩扯得筆直,高達胸口。

  金大立堡主首先疾馳下谷,貼著繩索直奔過去,這刻縱然腳下崩陷,以他的功力,定可及時抓住繩索。

  轉瞬間他已渡過此谷,又有一位老人縱入谷去,這位老人何仲容未曾見過,原來是西安府岳家堡堡主岳真,他也是貼著繃得直直的細繩,飛馳過谷。

  第四位尚未縱下谷中,只見死亡嶺上,一條人影如奔雷逐電般瀉下來,一晃眼已堪堪馳到山麓。此人來勢兇猛,使得那抓著繩索另一端的趙大娘,也鬆手轉身,觀看來人是何路數。

  那條人影驟然止步,現出身形,卻是個頎瘦老人。他洪聲喝道:「即速停止擅闖老夫禁地,否則後悔莫及!」

  山麓那邊的金大立岳真和趙大娘豈是怕事之輩,但因此時有人質在對方手中,投鼠忌器,都不立即頂撞。

  那老人正是天孤叟瞿寒,只見他面寒如水,又道:「你們想是四堡五寨的人了,很好,近百年來已罕能碰上你們九人俱在一起,老夫今日不緣趕上,倒要試一試號稱武林之絕的金龍八方天馬陣,有什麼出奇的能耐!」

  趙大娘冷冷道:「若是藥仙公冶辛口出此言,我們非把他當場殺死不可!但你這個天孤地僻的老鬼,不知天高地厚,且饒你這一趟!」

  天孤叟瞿寒聽她聲如梟鳴,口舌尖利,心中雖氣,但明知說她不過,當下陰惻惻笑一聲,道:「現在你們聽著,第一,不准再有一人過谷;第二,你們都回到那邊去,要怎樣比劃都可,老夫奉陪。如若不聽老夫之言,嘿嘿,可就後悔莫及。」

  金大立和岳真,俱因子女失陷在死亡嶺上,唯恐那天孤叟瞿寒因他們不聽警告而一怒殺死人質,這時異口同聲道:「這兩件都可以辦到,但老朽等子女失陷於流沙谷中,前後共有五人,天孤叟你只須回答一事,便是他們可曾健在?」

  「全部健在。」他冷冷道:「現在過去那邊,老夫一道與你們過谷。」

  趙大娘最是氣憤,但此時不能發作,只好忍耐。

  四人一齊越谷回到這邊,六個老人迎將上前,大家停步在谷邊平地上。

  天孤叟瞿寒環顧九人一眼,陰聲道:「我這流沙谷死亡嶺從來罕見人跡,想不到今日如此熱鬧。但四堡五寨之名,只可欺欺庸俗之輩。」

  趙大娘立刻道:「老鬼你也沒有什麼了不起,閒話休提,如今只要你贏得老身,便教你開開眼界,試一試金龍八方天馬陣的威力,看看是否有資格稱為武林之絕!」

  趙大娘此言,乍聽以為她自負氣盛,其實卻極為高明。第一點封住天孤叟瞿寒責問四堡五寨之人,何故擾他清靜之罪。第二點她的武功,比之其餘八人,高低相差最多不過一線之微,故而她若輸了等於八個人單打獨鬥,都難望贏得對方。第三點,趙大娘雖是名震武林的成名人物,但天孤叟瞿寒年逾九旬,比她與及餘下八老,都大上二十多歲。細究起來,趙大娘勝了固然成名露臉,輸了一招半式,也不致對聲名有多大影響,故此這一戰對她而言,利多於害。

  天孤叟瞿寒冷笑道:「老夫不顯點手段,你們大概不知武林尚有別人!」說著,走將開去,趙大娘卻不跟過去,因此相距已有四丈之遠。

  天孤叟瞿寒方一站定,已聽趙大娘梟聲喝道:「瞿老鬼接招!」一道黑影,直奔對方。天孤叟瞿寒鐵袖一拂,一股潛力,將那道黑影盪開。

  原來那趙大娘以一條長達十丈的「玄絲飛爪」成名江湖,乃是趙家寨不傳之秘,淵源深長,招數極是毒辣精妙。這時但見她施展那長長的飛爪,如臂使指,剎時間已攻了四五招。

  天孤叟瞿寒不愧是當今武林前五位高人中藥仙公冶辛的師兄,一雙鐵袖,飛舞拆封,隨手消解了趙大娘的攻勢。

  趙大娘又連攻了七八招,身形卻自動湊近去。原來大凡兵器越長,則內力越難貫注,尤其是玄絲飛爪上的「玄絲」,乃是軟物,更難流貫真力。此所以她雖因距離遠而佔得有攻無守之利,但對方化解她的攻勢卻甚容易。她為了要使得招數有力凌厲,就不得不自動縮短距離。

  天孤叟瞿寒浸淫於武功達八十年之久,火候之精純和功力之高強,不在話下。此時一任對方招招猛攻,卻夷然無事,只將雙袖連揮,便自化解,由始至終,雙足未曾移動過一寸。

  八老在四周圍觀,見此情形,已察覺趙大娘武功雖強,但比起此老,尚遜一籌,各各心想敗局已成,便早作準備。那仙霞嶺雲家寨老寨主雲希和南昌府鍾家寨寨主鍾子光,因與她同屬一派,份外關心,彼此打個眼色,特別移得近些。

  眼看趙大娘已迫近到兩丈之內,玄絲飛爪漫天匝地般捲將過去,招數極是繁複毒辣。那天孤叟瞿寒也較見吃力,開始移步閃避。但二十招不到,天孤叟瞿寒陰惻惻長笑一聲,突然改守為攻,一袖盪開飛爪,捷逾鬼魅,直撲到趙大娘身邊,左袖是「惡風暴雨」,右袖是「女媧補天」,兩袖各挾沉重潛力,分頭襲至。

  趙大娘猛可橫閃,「唿」地自懷中射出一道烏光,直取敵腹,去勢之快,較諸敵袖猶有過之。八老齊齊喝采助威,原來她懷中射出的烏光,乃是玄絲飛爪的另一頭,繫著一枚烏金環,以左手控制,專門對付迫近身來的敵人。

  天孤叟瞿寒只好撤招讓開,但雙袖上下飄搖,不離趙大娘身形,二十招不到,已迫得趙大娘形勢兇險。

  何仲容卻連連在心中叫怪,皺眉尋思一事。原來他記得那天孤叟瞿寒那對寬大而厲害的鐵袖內,還有一宗飛蛇的絕藝。

  這刻眼看鐵袖屢屢拂到趙大娘面門胸前,如要取她性命,可說易如反掌,但天孤叟瞿寒卻沒有以劇毒飛蛇突襲。這一點頗教他不解,故此皺眉尋思。猛見那八老中,雲寨主已掣出一面狀元牌,鍾老寨主自腰間摘下一條圍腰玉帶,迫得最近,大有躍躍欲動之意。驀地恍然大悟,忖道:「天孤叟瞿寒智計出眾,心地狠冷,他那對劇毒飛蛇,一定是要等到被他們多人圍攻之時,為了突圍脫身,這才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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