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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猛見宗綺的黑馬前蹄一軟,原來那馬一蹄踏下,石徑崩裂了半尺一塊石頭,這時去勢正疾,但見一馬一人斜往前栽,就要滾下千丈懸崖去。

  何仲容駭得一身冷汗,用力收韁勒馬,心中湧起一陣悔意,眼看一個好女子就此粉身碎骨。

  宗綺芳心也自駭極,但她終究是一代名家薰陶出來的人物,雖駭而不亂,明知自己甩蹬恐已無及,左手一伸,金光耀目,原來已在這瞬息之間抽出那支金背彈弓,「噹」的一聲敲在石壁上。

  照道理她向右側,反而用左手之物撞擊左邊石室,定然加速倒下。誰知事情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她這一弓鑿在石上,便立刻紋絲不動,原來弓尖已斜斜扣住石角,以內家真力硬是挺住,連人帶馬,保持原來的勢子,斜向前倒,卻沒有倒下去。

  這時仍然危機一發,特別是宗綺這一發出內家真力,雙腳夾住馬腹,更沒法子甩蹬逃命。

  何仲容也沒有考慮自己多大氣候,猛可一長身,探右手一把捋住那支金背弓,驀覺奇重無比,然而這刻想鬆手撤退也來不及了,因為人家一人一馬的重量業已移到他手上來。他瞪圓俊眼大喝一聲,把內力外力連吃奶的氣力都使出來,胯下黃馬為之低嘶一聲,居然把對方一人一馬拉得往回移動半尺。那黑馬的是駿物,急嘶一聲,左前蹄用力一撅,重復站回石徑上。

  何仲容鬆開手,長長吁口氣。下午強烈的陽光,曬在他臉上,汗珠閃閃生光。

  宗綺小嘴一嘟,頭也不回,大聲道:「還敢往前跑麼?」

  何仲容弄了一身臭汗,換來這句話,不由得勃然而怒,但悶聲不響。宗綺立刻催馬再走,他也只好放轡再跟上去。

  前面雲海茫茫,原來是峭壁轉角處,這時可供著足的石徑更小了,加上前面煙雲迷眼,彷彿只有死亡等候在那兒。

  宗綺在前面冷笑一聲,忽然轉過峭壁那邊,人馬俱隱,連蹄聲也沒有了。

  何仲容十分錯愕,暗想她莫非掉下萬丈懸崖去了?否則何以聲息毫無。但她那一聲冷笑,兀自在耳邊縈迴。當下把心一橫,大不了陪她一齊死好了,便催馬轉過去。

  那轉角敢情超過九十度角,因此未轉過去的決看不到,同時這一小節石徑奇狹奇險,何仲容雖然打算最多掉下去,可是仍然忍不住直冒冷汗。因此簡直不暇前顧後瞻,只全神注意坐騎的步伐和碰撞上身的石壁。

  驀一轉過去,只見路徑忽然中斷,那峭壁轉角後面剛好是處五尺來長三尺餘寬的地方,宗綺已貼在石壁根,他這一過來,只好緊挨著她。前路已斷,右面懸崖萬丈,竟沒有多餘出一兩尺地方以供盤旋。

  坐騎自動停步,何仲容見她並非摔了下去,而是貼壁呆立,不由得為之冷笑一聲。

  宗綺這時倒沒有針鋒相對地回報他,只在凝眸沉思。何仲容覺得不對,四下一打量,不覺叫聲苦也,原來他們兩匹馬擠在一塊兒,已沒有多餘地方,這樣豈能轉頭出去?

  僵持了老大一會工夫,這時太陽已斜墜另一邊,因此峭壁下有點陰暗,山風又大,著體生寒。馬上的兩個人倒不要緊,但兩匹坐騎可就不安地騷動起來。

  宗綺冷冷道:「我們人不要緊,牲口可就轉不出去了,恐怕必須犧牲一匹。」

  何仲容小聰明還是有的,忖道:「不好,我的馬位置不利,別說她的武功比我高或是低,光是以馬對馬,她的坐騎準能把我這匹黃馬擠下懸崖去。」這時人急智生,平靜地問她道:「宗姑娘,在如今這種情勢之下,你是講理不講?假使你不講理,在下叫做無話可說,否則在下倒有些意見……」

  宗綺身為黃山掌門人的愛女,焉能授人口實,道:「什麼意見說來聽聽。」

  「咱們這趟上山,本應棄馬步行,但你仍要比賽坐騎的腳程,因此我們都騎著馬上山。要是換了平凡的牲口,首先這條險惡小徑它們便不敢去了,這樣可知兩匹馬都是上佳良駒,不但腳程夠快,而且膽色好,訓練功夫也無可疵議。」

  他看見宗綺螓首輕點,同意他的話,便繼續道:「這等良駒,得之不易,若果要犧牲其中之一,不論是你的抑是我的,不但主人心痛,只要識馬愛馬的人,也會十分惋惜,咱們既然已迫到這個地步,何不商量一個好法子,大家平安撤退,豈不更妙?」

  宗綺道:「依你說,是我不該帶頭到這絕路來是不?好,現在先不提這個,試問你有何良策可以安然撤退?」

  何仲容道:「我只要一根木柱和堅牢的纜索,便可以把我的坐騎吊著倒轉回轉角石徑。」

  宗綺皺皺眉,道:「這裏哪兒找來這些東西?等到天一入黑,它們可受不了這山上的寒冷。」

  「總得試一試啊,我到山下去砍一棵合用的樹,然後往附近的村落借幾條大麻繩。」說著,他已謹慎地退縱到馬後,大聲道:「就請宗姑娘等候一下。」

  宗綺抬頭看看,峭壁上面有塊突出的大石,可供落腳用力,因此吊馬之事並非不可能。於是眼看這英俊的年輕人帶著鋼刀走了,並不阻止。

  何仲容單身走過這道奇險的石徑,心中不無惴惴之感。到了半山,已離開最危險的地帶,便左顧右盼,找尋合適的樹木,等木柱弄好,再去找繩索。

  正在顧盼,背後冷風吹頸,趕快轉身而視,只見尉遲剛面含詭笑,注視著他:「何大鏢師看些什麼?這山上難道還有寶藏?否則怎會連有人來到背後還不覺?」

  何仲容被他譏嘲得無話可說,只好冷笑一聲,並不置答,又轉眼去看那些樹木。

  「喂,你不是跟姓宗的妞兒走在前頭的麼?難道你讓那妞兒甩掉?你的馬呢?」

  「笑話,我們可是並騎上山,不過現在走到絕路,兩匹馬擠在一塊兒,連身也不能轉,所以我在想辦法。」

  尉遲剛立刻問道:「在什麼地方?真有這麼危險的地方?」說話時眼珠直轉,分明心中鬧鬼。

  何仲容明知他要有所謀,但不肯示怯,便告訴了他如何去法,尉遲剛大笑一聲,道:「等我替你們解決這難題。」話聲中欸然而逝。

  何仲容呆一下,趕快拔腳追去,原來他一定神,可就想到那尉遲剛能有什麼解決方法。

  等他趕回那峭壁轉角之處,只見尉遲剛早已到了,躍上峭壁上面那塊石上,正在和宗綺大聲說話。

  他一現身,尉遲剛大笑道:「宗姑娘,請看在下的解決方法。」倏地,沿著峭壁滑下來,背脊貼著石壁,只見雙掌一按,身形立刻穩住。

  這時他和宗綺相距不過尺許,宗綺憎厭地把身軀挪開一點。

  尉遲剛似乎呆一下,原來他使這一手附在石壁上的功夫,在行家眼中,的確是極為精純的功夫,可是宗綺不但沒有讚賞之意,還嫌厭地挪開一點,未免使他大失所望。

  何仲容怒道:「尉遲剛你待怎的?」

  尉遲剛倏然僅用一掌附壁,空出一隻右掌。猛然搭在黃馬背上。現在只要他掌心往外一吐,那匹黃馬便得墜落萬丈懸崖。

  宗綺輕輕哼一聲,絲鞭無風自動,忽地像一條靈蛇似地昂首飛起,鞭尖直點尉遲剛胸前「紫官穴」。

  尉遲剛為之大駭,趕緊左掌一登。身形飛昇起來,再探臂一勾,手指搭在頭上那塊突出的大石上,身形就懸掛在那兒。

  「誰要你來多事?等我們解決了這兩匹馬的問題,姑娘遲早要向你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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