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紅粉干戈 | 上頁 下頁
六〇


  有了事情要做,心境便沒有先前那般痛苦,但不久便有新的痛苦發生,原來這種奇異內功十分困難,她連連失敗,直到她完全灰心放棄時,最少已嘗試過數百次之多。

  她暗暗對自己說道:「算了吧!我寧願死了也不再練啦!唉!每一次的失敗就像挨了一刀似的,我胸口內的那顆心無疑已經粉碎啦!」

  在漆黑一團中不知過了多久,失敗時的驚悸痛苦漸淡,反正閒著無事,心想這種功夫果然難練之至,若不是鄉老伯所傳,我定會認為不可能練得成功。他說得對,我若非處此境地,早就中止了,焉能連續試驗百數十次之多?我且再練它幾次,瞧瞧是不是真的絕望?

  她依法默觀忖想,假想丹田中有一股真氣升起,依法運行,突然間感到丹田果然冒起一道涼氣,跟著她心意運行,霎時間四肢百體都感到舒暢萬分。

  又不知過了多久,耳邊聽到鄉老伯的聲音道:「柳兒,現下天快亮了,你若是練成第一步功夫,穴道已解,可敲一敲箱壁。」

  柳兒一抬手,果然能動,歡喜得流下眼淚,輕輕敲一下箱壁。這樣鄉老伯很快就找到這口箱子,用準備好了的鑰匙開了鎖,掀開箱蓋。

  柳兒眼淚汪汪望著鄉老伯道:「您老的恩德比我的生身父母還要大,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萬一。」

  鄉老伯一手揪她出箱,道:「有話到外面說,天快亮了。」

  他微笑一下,又道:「我算得很準,你實在不負我的期望。」箱子照舊鎖好,不久,兩人已到達前面的院落,鄉老伯道:「你且睡我的床鋪,我把經過約略告訴你。」

  她聽話地躺下,四肢伸得直直,道:「賤婢真像從極可怕的噩夢中掙扎醒來一般,唉!那滋味比死還要難過百倍。」

  鄉老伯道:「你能練成這門功夫的第一步,自解穴道,得以逃生,算得上是奇蹟了,從這一門功夫的難練程度來推測,可知你是多麼的痛苦,才會不怕失敗,堅志苦練。」

  他停了一下,又道:「這門功夫稱為『九轉返魂功』,這名稱有兩種用意,一是表示練到第六轉以上,死了也能返魂回生,一是表示若要練成這門功夫,有如死後返魂一般的困難。」

  柳兒不禁笑道:「這功夫的名稱起得貼切極了。」

  鄉老伯道:「因此,倘若你不是在萬般無奈之下,怎能當得住百數十次的失敗打擊?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可知道是誰救你重見天日的?」

  柳兒訝道:「這不是您老麼?」

  鄉老伯搖頭道:「不是我,是柳昭。他在中午之時突然提起你,飯後沉思好久,悄然入屋,直奔內宅,我老人家瞧出有異,暗暗跟蹤,見他直奔內宅,便現身把他攔住,問他有何企圖,他說他不知怎的感到你好像有難,所以非去查個明白不可,我瞧他意思十分堅決,只好擔承下來,由我去查,免得鬧出亂子,使他失去出場資格。」

  柳兒聽了這話,心中湧起說不出的感動,忖道:「我在被困之時果然時時想到他,他居然生出感應,可見得他心中並非沒有我。」

  她雖然聰明伶俐,十分美貌,又儘管藍明珠拿她作姊妹一股看待,但她終是丫頭身份,毫無地位,因此,她想到自己竟能在柳昭心中佔一席位,那種感激可真不是筆墨所能形容得出。

  鄉老伯又道:「我見到藍明珠,聽知一切,便向藍芳時偵查,居然被我查出一點頭緒,得知你在木箱之內,以後的事,你都知道,不必再說。」

  不久,天已大亮,柳兒愁道:「假使大小姐潛來搜查,如何是好?」

  鄉老伯點頭道:「這倒不可不防,她怕你作證,定必冒險四下搜查,你除非這刻就離開此地,但天色已明,行動殊為不便。」

  他沉吟一下,笑道:「有了,你喬裝為男子便行啦!好在你已喬裝過的。」

  柳兒道:「但大小姐還是認得出我的。」

  鄉老伯道:「笑話,有我老人家在此,她焉能認得出你?趕快換上男子衣服,戴上帽子,把鬢角剃一剃,然後再設法改易容貌,包管她當面再三端詳也認不出你。」

  柳兒不信也不行,不久工夫,已變成一個年輕男子。

  鄉老伯命她躺下,雙掌按在她面上,霎時間雙掌炙熱無比,不多時他收回掌,道:「行啦!你照照鏡子便知。」

  她攬鏡一看,但見自己面色紫黑,本來低的地方高起,高的地方闊陷。整個面部的肌肉都在他奇功之下變換位置,面目全非。

  鄉老伯又道:「你不必擔心,十天以後,自然恢復原狀,你叫什麼名字好呢?」

  他們商量妥當,外間已有聲響,鄉老伯帶了柳兒出廳,最先就碰見了柳昭,他第一句問道:「鄉老伯,柳兒姑娘的下落找到了沒有?」

  鄉老伯指一指柳兒,道:「問他便知。」

  柳昭轉眼望去,但見是個醜陋少年,大是不解,道:「這位兄台高姓大名?可肯賜示柳兒姑娘的消息?」

  柳兒見他如此關心,本來想戲弄他一下的心思頓時消散無蹤,道:「多蒙柳相公關心,柳兒在此。」盈盈拜倒,滿心充滿了感激。

  柳暗訝道:「什麼?是你?」

  鄉老伯立刻把內情說出,柳昭無限歡喜,又無限憐惜地拉起她身子,道:「謝天謝地,現在咱們可以高枕無憂了。」

  其餘的人陸續出來,得知昨夜有此巨大變化,都十分驚異。王元度向柳兒說道:「在下歉疚良深,只因未能及時把藍大小姐的陰謀通知明珠姑娘,累得你受此一場大苦。」

  柳兒道:「不敢當得公子這話,婢子因禍得福,已是喜出望外。」

  ***

  用過早點,大夥兒出到廣場擂台邊落坐,這一日他們都須出場比鬥,所以已不似昨日般輕鬆。

  第一場柳昭上陣,他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出手之時,全身功夫似是突然精進了不少,二十招不到就擊敗了對手。

  第二組是摩天寨的辛立出場,這個書生裝束的少年高手上次蓄意殺人,被四名公證人擲旗阻止,此事人人印象甚深,所以都特別留神的瞧著。

  鄉老伯說道:「奇了,他昨今這兩場都沒有殺氣,不知是何緣故?」

  果然分出勝負之時,辛立的對手絲毫無損。鄉老伯道:「此事遲早查得出原因,現在你們留神瞧瞧那使劍少年的手法路數。」

  鄉老伯說的那個使劍少年,乃是第三組剛剛上場的兩個少年之一。長得頭大身細而又十分醜陋,這等長相最易記住。今天的比賽已是各組的第四次也就是最後一場比賽,在前此的三場中,每一個能參加今日比賽的無不都上台顯露過身手。因此這個醜陋少年眾人俱都見過,但也許是前次他的對手強,輕易取勝了,所以大家對他沒有什麼印象。

  這一回這個姓雲名軍的醜少年的對手乃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杭州鐵鼎周的關門弟子。那鐵鼎周是有一次在廟會上與數十武師因故拼鬥,他沒有攜帶兵刃,當即抓住廟前一隻巨鼎的鼎足,掄舞如飛,把數十名圍攻他的武師全部擊潰。這一役之後,武林人都稱他為鐵鼎周,名字反而湮沒無聞。

  他這個關門弟子姓郭名威,長得身高體壯,使的一對鑌鐵鐧份量極沉,舞動之時,老遠就聽到風響之聲。

  常言道是「一刀降十會」,那就是說臂力特強之士拼鬥之際佔得許多便宜。這郭威兩臂哪怕沒有千斤之力,那對鐵鐧使得威猛無儔,只要被他砸掃上身,最少也是傷筋動骨的重傷。

  雲郭二人動手之初人人看好郭威,獨獨鄉老伯叫眾人留神觀看雲軍的身手,這一干少年高手連忙凝神瞧著,但見雲軍一味劍走輕靈,仗著飄忽多變的身法閃避對方的沉重雙鐧。

  但他們可不敢輕忽小視於他,耐心定睛細看,二十餘招之後,忽見他詭異之極地攻出一劍,竟從如山鐧影中攻了入去,直取郭威胸脅等數處要穴。

  這一劍使人感到極是驚心動魄,因為他的劍法固然是十分詭奇凶毒,而最駭人的是他此時身子尚在對方雙鐧威力籠罩之下,倘若郭威拼著同歸於盡的話,則這雲軍縱然能殺死對方,但也不免被敵手雙鐧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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