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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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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古洞異人 他由荀通陪著,穿過「月棱道」的轄區,因此見到滿面虯髯的雷岱。此人在江湖上的聲名不下於荀通,而他的一部連腮虯髯和狼牙棒,都是十分好認的標記,所以王元度雖然不曾得荀通介紹,心中也猜得出是他。 穿過這一道地區,他的力氣稍稍恢復,這時已到了一條河邊,此河寬達三丈,水波蕩漾,景色殊覺幽美。荀通道:「從此處向右走,便是本塢正面,那是一片湖蕩,稱為『春夢湖』,該處船隻甚多,凡是本塢賓客都從那兒出入。」 說話之時,一艘輕舟已划到岸邊,兩人一同落舟,便向右方駛去。轉一個彎,但見一片湖蕩,面積甚大,正面的岸邊停泊著許多船隻,有大有小,岸邊臨水是石砌的長堤,再上去便是一排高大的房宇,一根旗杆高插入雲,上面旗幟飄揚,旗中有個巨大的「藍」字。 他們轉瞬間已划到湖中,四顧茫茫。荀通忽然仰天冷笑道:「王兄的一身武功到了水中,能夠施展得幾成?」 王元度一愣神,道:「在下水底功夫全然不行,荀指揮若是把在下弄落水中,違約出手,在下勢必被你生擒。」 他並非不懂得大可以詐稱水中功夫不錯,希望繞得住對方,可是他又考慮到處身湖中,若然對方諉稱船隻不能遠出,請他自行下水出塢,那是決計無法泅得出此湖。 荀通淡淡一笑,道:「王兄倒是老實得很,本人須得考慮一下,是讓王兄自家說出如何入塢的經過之後,才送王兄出去,抑是把王兄弄到水中,活捉回去。要知兄弟此舉並非違約,只因此處已出了塢界,兄弟業已依約送出本塢,至於在塢外又把王兄擒回,自然是另一回事。」 這話把王元度說得無法反駁,只好任得他去考慮。荀通想了一陣,終覺責任重大,不能輕易把他縱走,當下猛一蹬腳,輕舟立時翻轉。王元度一落水,便儘量向湖底下沉,忽然被人抓住足踝,穴道被制,頓時全身用不出半點氣力。 王元度知道已落在敵人手中,心中長嘆一聲,暗想這荀通水底功夫好生了得,按照彼此距離計算,他竟能在瞬息間便追上自己,這等速度簡直快逾奔馬,極是駭人聽聞。 他發覺自己仍然向湖底下沉,到了不知多深,已感到湖水壓力奇重,想必已快貼上湖底,而此時那敵人拖住他迅快向前游去。 在水底遊行了差不多有一頓飯之久,這才緩緩向水面浮升。湖水壓力由重而輕,由輕而無,終於出了水面。 王元度睜開眼睛,卻被湖水流入眼中,本能地搖頭甩去水珠,驀地驚覺想道:「我本已全身不能動彈,為何能用力搖頭?」轉念之際,迅即運行真氣,但覺通暢無礙,不禁大為奇怪。 目光到處,只見自己處身在一條彎曲的小河之內,兩旁蘆葦夾岸,左側有個精壯大漢,露出上半身,河水只及他腿腰之間。 這等踏水功夫不比等閒,王元度認出此人正是當日從江中把他擒住,帶往日月塢的藍沛,頓時心情一鬆,微笑道:「這是什麼地方?」 藍沛微微躬身,抱拳道:「此地已離日月塢水界數里之遙,小人奉二小姐之命,特地送公子出塢。」 王元度道:「多虧貴上佈置周密,否則兄弟就得落在荀通手中了,謹此向藍兄道謝。」 他見藍沛踏水之時,腰身以上全然不動,穩如泰山,不覺十分佩服,問道:「藍兄水中功夫可以稱雄天下,只不知這等踏水之法有什麼妙竅?叫做什麼名堂?」這王元度雖是武功高強,但胸襟開闊高雅,全無自驕之氣,是以不恥下問。 藍沛大感光彩,恭容應道:「小人天性近水,其後蒙塢主指點一門內功心法,更能發揮天賦,訣竅全在借力用力,充分利用水的浮力支撐身體。」他把如何借力之法詳細說出,王元度內功深厚,能夠從雙腿各處發出真力,是以略一試驗,便已能踏水上浮,露出上身的大半截,而他以前僅能露出頭顱而已。 藍沛最後說道:「這等踏水之法好處甚多,既可以把四周情形察看得遠些,又能持久在水中速行,行進之時速度較之泅泳還要快得多。再者甚至可以發招攻守,跟在陸地上差不多。這門水中功夫稱為『飛魚躍』,只因功夫煉到精純境地之時,可以從水中躍起七八尺,凌空攻襲敵人。」 只見他呼一聲躍出水面數尺,姿勢輕靈美觀,一上一落之時,全身沒半點水珠流滴。原來他運力上縱之時,已把身上的水帶得向上衝起,落時其勢已盡,也跟著人身下落,所以不曾溢滴。 王元度乃是內家高手,一望而知他這一躍顯示出這一門「飛魚躍」功夫精純無比,不由得喝聲采。然後他也試著躍起,初時一用力身軀便反向水底沉下,試了許多次,才把握住時間及運力的訣竅,漸見進步,到後來終於可以全身躍出水面之上,雖然離水只有一尺,但這已經十分難能可貴了。 這時已是午牌時刻,藍沛帶他踏水走了一程,便從蘆葦中找出一艘小船,船上有衣服兵刃等物,原是王元度攜在身邊的。 王元度換過衣服,由藍沛划船送他出去,由於往來要道都會有日月塢之人出人,是以這艘小船一味在小河曲溪之中盤繞前駛,到了未甲之交,才讓王元度上岸,說明陸路的走法。 藍沛道:「敝主人很擔心王公子對此行經過十分不滿,再三命小人向公子請罪求恕。」 王元度朗笑一聲,道:「在下此行總算開了不少眼界,有煩藍兄歸報貴上,就說兄弟不但沒有不滿之感,並且決不把此行經過向外人洩漏一字。」 藍沛聞言大喜,王元度一躍上岸,瀟灑而去。然而他心中實在不易忘去這兩日的奇怪遭遇,日月塢規模之宏大,高手之多,也給予他極深刻的印象。 *** 三天之後,王元度已趕到了襄陽,這時天才近午,他入城之後飽餐一頓,竟不投店換衣休息,帶著滿身征塵直奔城北。一路詢問,最後到達一座高大深閎的府第門前。門房把他的一封密函送去,就出來領他入府,態度十分恭敬。 他被引領到一座幽靜院落的一間書房內,房中除了書籍捲軸之外,牆上還掛著好幾件古雅的劍和刀。 剛剛坐下不久,便有一個五旬上下的錦袍老者含笑走進來。王元度起身行禮,道:「小侄叩見世伯。」 錦袍老者呵呵笑道:「世兄終於趕到,老夫頓時放下這樁心事。」他上上下下細加打量之後,又道:「世兄好一表人才,氣度沉凝穩健,一望而知不是凡人。令師的函中曾說未把你此行目的告你,因此,老夫須得向你略為解釋。」 他們落坐之後,那錦袍老者命從人退出,才道:「老夫雖是出身襄陽張氏世家,但自幼性嗜武藝,初時從家中護院武師練武,其後投拜荊山老君觀呂老觀主座下,得窺內家心法。二十歲時曾挾劍遨遊江湖,以此武林中才略有人得知張伯符這個姓名。由於老夫家財甚多,性喜交遊,因此當時人稱張孟嘗。就在這段時間之內,結識了令師羅春山兄,其時老夫本以劍法自詡,可是令師的劍術比我高明百倍,使我獲益良多。自後老夫專心功名科舉之道,斂跡江湖,三十一歲時以進士出身選任兵部給事中,遂以全副精力為國盡忠。」 他眼中閃耀出灼灼的光芒,精神凜然,使人感受得到他當日仗著這股忠義之氣在朝廷間出力任事的情景。 王元度因是文武全才,他的師父羅春山又是武林名宿之中見解超博之士,因此王元度不似普通的武林人物一般,對國家大事毫無所知,是以他懷著肅然起敬之心望著這位前輩人物。 須知明代的六部給事中的品秩雖然只是正七品,但給事中職掌侍從規諫,補闕拾遺,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六部一切章疏皆要經過該部的給事中。給事中得以封還執奏,封駁詔書的權力,凡六部所辦之事,也受審核。換言之,給事中便是審舉內部的監察人員,直隸皇帝,乃是皇帝的耳目。所以當時稱為「貴官」。顧炎武的《日知錄》曾盛讚這種制度說:「萬曆之時,九重淵默,泰昌以後,國論紛紜。而維持禁止,多賴科參之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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