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紅粉干戈 | 上頁 下頁


  柳兒口角生春,極會說話,飲食之時,一一問過他們三人的師承來歷,可是這三個年輕人都是支吾以對,連魯莽不過的魯又猛也沒肯透露,至於他們前赴何處,有什麼事,更加不肯露出半點口風。

  這三個年輕人完全是三種性格的人。魯又猛的莽撞、暴躁,那是一望而知,誰都瞧得出他肚直腸直,是個沒有算計之人。柳昭那股色迷迷的神氣,則充分證明他是個風流自賞,任性不羈之士。王元度與這兩人完全不同,他外表長得十分瀟灑俊逸,但舉止端莊穩重,眉宇間正氣凜然,竟是個既英俊又正直的俠客典範。

  柳兒的星眸一直有意無意地掠過王元度面上,但他卻渾如不覺,反倒與魯又猛、柳昭二人顯得很親近,談古論今,口才流利,學識淵博,使得魯、柳二人對他生出甚是敬重之心,因此在短短時間之內,王元度已隱隱成為領袖人物。

  柳昭落水之時,隨身攜帶的一柄絹面摺扇也弄濕了,因此放在一邊曬乾,直到大家吃喝得差不多了,王元度首先起身辭謝,魯、柳二人便也一同起身告辭,柳兒命船家泊到岸邊,岸上雖是風高月黑,可是在這些武林豪俠眼中,那是跟白天沒有什麼分別。

  魯又猛踏上岸邊,回頭道謝時,柳兒笑道:「魯相公若是當真感到這一頓酒食還不壞的話,便該給我一點酬報才對。」

  魯又猛應聲道:「使得,姑娘即管說出來。」

  柳兒笑笑道:「你以後不再向柳昭相公找麻煩,那就是給我的酬報了。」

  魯又猛不禁一怔,柳昭卻嘻嘻而笑,表示心中十分得意,魯又猛瞪他一眼,才向柳兒道:「我魯又猛講話算數,就依姑娘的話。」

  三人聯袂離開,轉眼間,已沒入黑暗之中,柳兒還呆呆地向岸上凝望。後艄的船家聳身一躍,落在她身邊,那麼龐大的身軀落下時,船身晃也不晃。這船家長得身軀雄偉,氣度勇猛,這是掀掉頭上斗笠後才瞧出來的,他濃眉一皺,道:「柳兒,你還張望什麼?」

  柳兒頭也不抬,緩緩道:「我在想那王元度相公。」

  這魁偉大漢道:「他們遲早都會找上咱們日月塢去,你不愁見他不著。」

  柳兒輕嘆一聲,說道:「藍沛大哥,你和我都是小姐的心腹,告訴你也無妨,我可是為小姐而想王相公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藍沛尋思一下,點點頭,反身躍回後艄。他取起竹篙,剛剛插入水中,柳兒的聲音從船頭飄過來,道:「我想今夜停泊此處,只不知會不會耽誤了行程?」

  藍沛放下竹篙,道:「不要緊,明天我賣點勁就行啦!」

  柳兒寬慰地笑了一笑,在前艙處掛上一盞風燈,然後躲在艙內,一面說道:「咱們日月塢數百名水道好手之中,聽說藍大哥藝壓群雄,不但水中功夫了得,這操舟之術,更是精擅,可以快逾奔馬,不知是真是假?」

  藍沛在後面應道:「這話倒是不假,我以前聽親友們說,我還未斷奶就會飛舟戲水,自然這是他們開玩笑的,然而可見得我很小的時候對水就很有緣份。」

  柳兒格格笑道:「有趣得很……」說時,隨手取起一樣物事,卻是一柄絹面扇,一面畫著花卉,顏色鮮豔,筆法秀媚,沒有題款,另一面卻是一幅精細工筆的「惜花美人圖」,畫中的美人體積雖小,可是面目眉髮,纖毫畢現,極是美貌動人。

  她見了這個畫中美人,不禁大吃一驚,再看扇角署名,卻是「遼東大痴」四字,印章因是篆書,所以辨認不出。

  她對著摺扇沉吟了許久,陡然間,岸上傳來叱喝之聲,當即側耳聆聽,那是兩個人在說話,其中一個粗聲暴氣,敢情便是魯又猛,另一個好聲好氣答話的是柳昭。

  魯又猛喝道:「我早就曉得你這色鬼會鬼鬼祟祟地溜回來,所以躲在這兒等候,果然不出所料。」

  柳昭道:「你到底讓不讓我開口?」

  魯又猛嘿嘿冷笑道:「你說,看你編造出什麼名堂掩飾?」

  柳昭道:「我有一柄摺扇漏落在舟上,所以趕回來找尋,這柄摺扇甚是名貴,決不能遺失。」

  魯又猛用不相信的語氣道:「放屁!我不相信。」

  柳昭道:「我記得明明白白把摺扇放在一旁晾乾,忘了帶走,是不是騙你,上船一問便知。」

  魯又猛道:「好,咱們問一問那位柳兒姑娘,若然沒有此事,那就證明你心懷鬼胎,咱們這就找個沒人的地方拼出生死,逃跑的是王八蛋龜孫子。」

  柳昭昂然應道:「就這麼辦,我若是不敢跟你拼個生死,便是狗養的。」

  他提高聲音叫道:「柳兒姑娘……」

  柳兒出艙應道:「什麼事?」

  柳昭說出遺扇之事,柳兒早就聽在耳中,並且感到十分為難,只因這柄摺扇她極想帶回去給小姐瞧看,料必關係重大,然而眼下若不取出摺扇,這兩人便須拼命決鬥。

  她緩緩道:「我入艙找一找。」轉身入艙,過了一會才出來,道:「有啦,在這兒。」

  柳昭得意洋洋的向魯又猛道:「瞧,我有說謊騙你沒有?」

  魯又猛伸手攔住他,道:「且慢,我雖然不是聰明人,但這柳兒姑娘不想咱們拼命之心,我可是瞧得明白,說不定這柄摺扇是她的。」

  柳昭道:「胡說,女孩子家哪有使用摺扇的?」

  魯又猛道:「我不管,反正我不相信。」

  柳昭氣得俊眼圓睜,喝道:「好,你這是存心挑岔,咱們便找個無人之處拼個死活也好。」

  柳兒笑道:「不必如此,柳相公,此扇既然是你的東西,那麼這上面有什麼記號、特點,你定必知道。」

  柳昭恍然道:「還是姑娘聰明,這柄摺扇一邊是花卉,另一邊是『惜花美人圖』,魯兄不妨瞧瞧對是不對?」

  魯又猛不語,躍上船去,展開摺扇,就著燈光一瞧,果然不訛,當下心中服氣,躍上了岸,道:「多有得罪柳兄,兄弟這廂賠罪。」

  柳昭接過摺扇,道:「算了,我碰見你算是倒了大霉,我可要先走啦,你老哥愛守到天亮都行。」說罷,恢復低聲下氣的聲音,向柳兒告別。

  魯又猛跟他走了,河岸邊又恢復了平靜,柳兒回到艙中,靜坐凝思,若有所待。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之久,船身微微一晃,她瞿然舉目向艙門望去。

  「嘭」一聲艙門被人踢開,強勁的江風捲入來,把柳兒的長髮完全吹亂了。

  燈光照射在來人身上,但見此人面貌英俊,背插長劍,劍眉斜豎,俊目含怒帶威,正是那王元度去而復轉,他氣勢洶洶地闖入艙內,忿怒地瞪著柳兒。

  柳兒淡淡一笑,道:「王相公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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