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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三十裡外南海口的海面,帆影三五成群,一隊隊商船正向杭州灣駛去。

  距海口尚有五六裡,夕陽西下,滿海霞光,後面兩三裡的快船,突然傳出強燈拼命閃光。

  接著,前面一隊商船中,其中一艘也傳出強烈的閃光。

  任遠臉色微變,道:「咱們反而闖進他們的船陣了。」

  全船立即備戰,三十餘位子弟各就各位準備停當。

  商船隊中,有三船離隊,升起了尾帆,徐徐掉頭轉航。

  海鰍船航向略偏,靠北岸行駛。

  三艘三桅船航向亦變,斜截而來。

  追逐良久,任遠一聲令下,四位子弟熟練地降下風帆,十六支點槳齊動,船以全速從最外側的一艘三桅船左側激射而過,片刻便搶至上風。

  就在雙方相距約十餘丈錯過的片刻,三桅船出現不少大漢,左舷兩具大弩各射出兩枝勁矢。但波濤起伏,海鰍船穿波逐浪靈活萬分,勁矢一一落空。

  三桅船可行駛八面風,但行駛的航道是可以算出來的,不可能逆風直駛,因此一落到下風,便顯得笨重知老牛,轉動遲緩,失去了緊迫追逐的能力。

  而海鰍船卻可以任意行駛,主宰了全域。

  四艘船皆無法在短期間掉頭回轉,船上的人手忙腳亂。

  趙羽飛出現在瞭望臺上,哈哈大笑道:「你們動手了,原形畢露,看看茫茫大海中,到底是誰家的天下。」

  他感到奇怪,四艘船的艙面,皆可看到赤著上身的大漢,難道說,其中沒有水仙舫?

  他射出第一枝箭,右舷護板後四位子弟四張強弓,也各射出一枝箭。

  箭雖然輕,威力自比弩相差天壤,但順風發射而且距離在百步以內,集中攢射依然威力驚人。

  三桅船傳出慘叫聲,有人中箭。

  海鰍船飛快地掉頭,咬住三桅船的船尾,不等三桅船斜繞掉頭,便已接近了後哨,在箭如飛蝗中,四名子弟己靈活地鑽入海中。

  另三艘三桅船正繞著大圈子掉頭,想救應已力不從心。

  被跟牢的三桅船被箭所封鎖,艙面沒有人敢停留,也不敢掉頭,只好順風直駛。

  不久,四名子弟出現在海面,海鰍船沖到,接上四位子弟立即掉頭,因為另三艘三桅船已經掉過頭來了。

  響起兩聲悶雷,順風逃走的三桅船突然來個元寶大翻身,巨浪一掀,猛地船尾高高翹起,桅折艙裂,船頭突然紮入水中,三沉兩浮猛烈地翻扭,最後船底朝了天,海面漂浮二、三十個人頭。

  海鰍船避過了幾枚勁矢,逆風斜駛,釘上一艘三桅船,始終保持上風的位置,有耐心地與對方纏鬥。

  夜來了,風浪更急更猛,三艘三桅船像三頭老牛,被一頭狡猾的狼竄擾得筋疲力盡,笨重的船,笨重的弩,在茫茫黑夜,風高浪險中,連自衛的力量也快失去了。用來搶劫運銀船的確管用,用來對付靈活的海鰍船,一敗塗地乃是意料中事。

  三艘船隻好見機撤退,齊頭並駛狼狽而遁。

  海鰍船像一頭有耐心的狼,在後面悄然跟進。

  駛入海口,已經是二更天。三艘船保持百十步距離,魚貫向杭州灣急駛,風浪己沒有外海猛烈,船行似箭。

  趙羽飛與任遠站在船頭上,心中一動,道:「不對,他們像是引我們進海口來的。」

  任遠道:「是的,他們沒有向灣內逃的理由,要逃該向外海方有生路。」

  趙羽飛道:「是了,他們要引我們到風平浪靜處,讓水仙舫來對付我們。」

  任遠道:「我也是這樣想,可不能上當。」

  趙羽飛道:「但這也是機會。」

  任遠道:「犯不著強闖埋伏,敵眾我寡,小心為上,依我之見,不如等水仙舫來找尋我們,我們先找預期決戰對我有利的所在,比問他們的埋伏好得多。」

  趙羽飛點頭道:「對,等他們來找比較妥當。」

  不久,桅燈升起了,帆也升妥。任遠道:「我們到葫蘆山,讓葫蘆寨他們潛伏的眼線,把水仙舫引來,我們布下埋伏等他們來決戰。」

  葫蘆寨有三十餘家漁戶,山腳形成一處小海灣,與對面四裡外的浦港鎮遙遙相望。海灣中零星泊著五六艘漁舟,浪濤拍擊著岩礁,傳出一陣陣有節拍的濤聲。

  海鰍船在距岸半裡地下碇,桅燈已除,全船黑沉沉聲息俱無。

  四更天,一艘雙桅船揚帆飛駛,在裡外便降下帆,靜悄悄地滑向海灣,十枝大槳緩緩劃動,聲息俱無。

  距海鰍船約十丈左右,篤一聲怪響,一枝狼牙箭端端正正地釘牢在雙桅船緊閉的艙門上,另三枝貫入緊閉的艙窗。

  接著,狂笑聲震耳。

  雙桅船停住了,然後一盞藍光眩目的桅燈徐徐升上桅頂,但卻看不見升燈的人。

  辟邪燈真正的辟邪燈終於出現了。

  海鰍船的狂笑聲已止,不見有人走動。

  雙桅船艙門開處,燈光耀目,踱出一位羅衣勝雪的美麗少女,手中提了一盞明亮的宮燈,用悅耳的嗓音大聲道:「何方高人用箭示威,請出來賜教。」

  趙羽飛出現在艙門,大笑道:「正是區區在下,姑娘何必明知故問。」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相距六七丈,無法看清趙羽飛的臉貌,趙羽飛也有意掩起本來面目,身軀貼近舷板柱,燈光僅可照到他半邊臉。

  白衣少女並不期望能看清他的相貌,笑道:「尊駕尊姓大名?大概已知道本舫的來歷」

  趙羽飛道:「貫舫的主事人現身,便知道在下是誰了。貴舫高懸辟邪燈,當然是名震江湖的水仙舫,不錯吧?」

  白衣少女道:「閣下知道本舫的來歷,可知本舫的規矩麼?」

  趙羽飛道:「如果不知道,白天就不會擊沉貴舫的巡海船了。姑娘,你知道在下是故意引你們前來決戰的麼?」

  白衣少女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是有意引本舫前來的,本舫似乎反而陷人尊駕布下的陷阱了,但不知尊駕是否按本舫的規矩,登舫一決生死?」

  這時,水仙舫兩側,各伸出五枝長槳,將船穩住了。

  趙羽飛這一面,十六支長槳亦已沒入水中,錨已在無聲無息間拉上了船,但艙面除了趙羽飛之外,看不到其他的人影。

  水仙舫上也是同一情形,僅可看到白衣少女。

  趙羽飛哈哈一笑,道:「姑娘,目下情勢不同,在下並不需要登上貴舫,而是要擊沉肆虐江湖的最後一艘水仙舫,因此,姑娘可將貴舫的主事人請出來打交道。貴舫按例由新三花小五豔發言,但今晚情勢不同,必須由貴舫的主事人當面交代,不然……」

  白衣少女道:「不然又怎樣?」

  趙羽飛道:「不然就各顯神通,各展奇能,水上水下儘量施為,看誰的船先到水晶宮報到。」

  水仙舫在波浪的推送下,以令人不易發覺的移動速度接近。海鰍船也同樣的速度移動斜退,雙方始終保持六、七丈的距離。

  白衣少女笑道:「水上水下決戰?閣下似乎還不知道本舫的能耐,如果本舫不允許閣下登舫,任何人也難接近本舫五丈之內而不受到致命的攻擊,水上水下皆是鬼門關。」

  趙羽飛道:「不錯,貴舫的五雷珠確是武林一絕,但阻不住區區在下。」

  他舉手一揮,船的另一側四個黑影悄然人水,他又道:「姑娘,船不要靠過來了,你的水仙舫絕沒有在下的船快,你也無法將五雷珠投至在下的船上,因為你假使作勢投擲,三石弓的箭可在刹那間射穿你的胸膛,本船最少也有五張弓指著你。」

  白衣少女道:「本舫也有更利害的兵器瞄準了你。」

  趙羽飛笑道:「是大弩麼?不要唬人了,姑娘。貴舫行駛三江五湖示威肆虐,根本用不著大弩,也不必用弩來對付江湖人,倒是貴宮的其他巡海船,具有這種海戰的利害兵器,但事實已經證明,貴宮先後沉沒的四艘船,大弩並未發揮威力,連白晝也對在下的船無法構成威脅。」

  白衣少女道:「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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