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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蒲毒農卻突然站起,跌足歎道:「不必問了,白累了。」

  趙羽飛訝然道:「不必問了?為何……」

  蒲毒農攤開雙手,搖頭道:「他死了?」

  趙羽飛吃了一驚,問道:「死了?怎麼會呢?在下出手甚輕。」

  蒲毒農搶著接口道:「天靈蓋挨了一枚毒蒺藜,屍體快僵了。」

  趙羽飛長歎一聲道:「白白浪費了一夜工夫,真不值得。」

  蒲毒農道:「至少咱們今晚已經阻止他們將消息傳出,所以還有些收穫,並未完全失敗。」

  趙羽飛道:「咱們必須爭取時間,加快偵查了,不然就來不及啦,運銀船這兩天便可趕到,遲延不得。」

  兩人把屍體帶到一條小巷口,讓街坊去發現,失望地返回客店。

  巳牌初正之間,趙羽飛到了湧金門。

  大街近城內處有一條小巷,住的幾乎全是西湖的船夫船娘。

  他到了一棟住宅前,上前叩門。

  青天白日,每一家的大門都是洞開的,就這一家大門虛掩,也許是當家的人已到湖上駕舟去了。

  門開處,一位十一、二歲相當清秀的小姑娘伸出頭來,惑然打量來客,訝然問:「大爺有事嗎?請問……」

  趙羽飛含笑道:「小姑娘,這裡可是盧家?」

  小姑娘不住打量他,點頭道:「是的,大爺是……」

  趙羽飛道:「我是來找盧大嫂的,小姑娘,你是盧大嫂的女兒蓮姑吧?」

  小姑娘道:「是的,我娘已到湖上去了。」

  趙羽飛道:「哦,真不巧。蓮姑,我有些事要請教你,我能進去坐坐嗎?」

  蓮姑退在一旁,大方地伸手虛引道:「大爺請進,堂屋裡坐。」

  落坐畢,蓮姑奉上一杯茶,含笑問:「地方不乾淨,大爺別見笑,請問大爺……」

  趙羽飛道:「聽人說,你爹是五個月前去世的,去世前一月,你爹娘載客人遊湖,救了覆舟落水的成公子和吳瑤姑娘,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蓮姑的臉色暗下來了,黯然道:「還記得,聽我娘說,這件事實在令人感到可怕,成公子死的第二天,我爹也因心絞痛而去世了。吳家派人送了二百兩銀子來道謝,剛好夠爹下葬的開銷。」

  趙羽飛道:「船是怎樣翻覆的?」

  蓮姑道:「不知道,已經是傍晚,湖上晚霞滿天,一無風二無浪,說翻就翻了。」

  成家是杭州四大世家之一,有錢有勢可說是杭州的首富,自建的畫防不但華麗,而且又大又堅牢,所雇的舟子皆是經驗豐富的熟手。

  可是,居然在一無風二無浪的西湖中,無緣無故地覆舟,未免不近情理。

  成公子一月後嘔血去世,蓮姑的爹也在次日患絞心症而死,怎麼這樣巧。

  趙羽飛追問道:「當天雇你爹娘的船的那兩位遊客,姑娘是否還記得他們的相貌,那天你在不在船上?」

  蓮姑道:「他們雇船時是頭一天訂的,我不在。游湖時我在船上替客人弄點心。聽娘說,他們一姓華,一姓文。姓華的一位是英俊瀟灑的年輕公子,姓文的年約三十左右,對華公子十分恭敬。」

  趙羽飛脫口自語道:「華斌和文公柏,事情明朗化了。」

  蓮姑惑然問:「大爺,你說什麼?」

  趙羽飛探手入懷,取出十兩銀子放在桌上,笑道:「沒什麼,謝謝你,明天我要雇船,你娘回來向她說一聲,定銀先給了。」

  蓮姑道:「船資一天只要五兩銀子,管吃管喝,大爺要雇兩天?有幾個人?」

  趙羽飛起身道:「訂一天,多的銀子給姑娘買食物,咦!」

  他的目光落在門外,看清了剛才走過門口那人的面貌,他認得就是那天在蘇堤春曉,白晝公然施妖術綁架吳瑤姑娘的兩個中年人之一,也就是擋住混江龍的人。

  他心中一動,奪門而出。

  中年人青袍飄飄,已經到了巷口,前面就是大街。

  趙羽飛急走兩步,叫道:「閣下,你的膽子可真不小。」

  中年人聞聲轉頭回顧,看清是他,臉色一變,接著神色一懈,轉身泰然自若問道:「你說什麼?咱們見過嗎?」

  趙羽飛欺近至三尺內,對方如有所舉動,絕難逃出他的手下,淡淡一笑道:「閣下如果不健忘,當然知道咱們是否見過。」

  中年人搖頭道:「抱歉,在下不認識你,也沒有認識你的必要,你有何見教?」

  趙羽飛不得不佩服這位仁兄的鎮靜態度,同時也提高了警覺。

  他似有所悟,心情儘量放鬆,微笑道:「見教不敢當,只是一些小問題需要澄清和請教,希望閣下合作。」

  中年人更為鎮定,傲然道:「有何要事尊駕可以直說,在下一定答覆。」

  趙羽飛道:「閣下似乎成竹在胸,真不簡單。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中年人笑道:「本來就智珠在握,何所懼哉?姓名無關宏旨,你不會將真姓名說出來,在下也不會將真名號告訴你,又何必多此一問?閣下似乎像個剛出道的人。」

  趙羽飛一愣,笑道:「閣下有道理,在下出道的確沒幾天。」

  中年人冷冷一笑,擺出訓人的面孔,道:「年輕人,聽在下的忠告,初出道的人,重要的是多看,多聽,多接受老江湖的忠告,不要動不動就把行俠仗義四個字掛在嘴上,那不會有好處的,世間不平的事多著呢,你能管得了多少?」

  趙羽飛到底年輕氣盛,肝火旺,大聲道:「閣下外表倒是一表非俗,說的話卻是一派胡言。」

  中年人嘿嘿一聲,搖手阻止他往下說,怪笑道:「你瞧,你又來了,你就聽不得老實話,接受不了逆耳忠言。不錯你到杭州必定是有為而來,人已經機警地發覺了杭州將有大事發生,咱們也由於一時弄不清你的底細,因此還不打算對你採取激烈行動,以免影響大局,不然你就活不到現在。」

  趙羽飛正想反駁,中年人搖搖手繼續道:「不管你是不是同意在下的說法,但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以咱們的實力來說,對付你一個孤掌難鳴的外地人,可說易如反掌。今天你攔住我,是不是為了蘇堤用法術擄劫吳瑤姑娘的事?」

  對方主動提出來,反而令趙羽飛大感意外,更有措手不及的感覺。

  中年人已看出他的反應,笑笑又道:「你想想看,不管在下作了些什麼不法的事,你憑什麼插上一手管閒事?我可以否認一切,更可以振振有詞反控你說瘋話活見鬼。苦主吳瑤姑娘沒提出控告,章二爺恐怕已經帶了民壯到了桐盧,你能空說白話控告我用妖術公然擄劫?」

  趙羽飛忍不住抬手伸出,中年人卻泰然道:「你如果妄想打主意先制住我,那才是世間最愚蠢最無聊的念頭,即使你能制得住我,但你不敢,因為你不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

  趙羽飛總算抓住說話的機會了,哼了一聲道:「你憑什麼料定在下不敢?」

  中年人道:「很簡單,閣下必定抓住行快仗義的招牌不放,強出頭管閒事,你自己豈能違法犯紀胡作非為?你既沒有抓住在下的罪證,又找不到苦主,我這裡大叫一聲強盜行兇,頃刻間,便可圍上幾十個看熱鬧的人,請教你是否肯與街坊見官?」

  趙羽飛一怔,他真沒想到可能發生這種情勢。

  中年人擊中了他的痛處,淡淡一笑又道:「如果你不肯,你就成了當街打劫甚至鬧市行兇的殺人逃犯。」

  趙羽飛心中知道理屈,口中卻強硬地冷笑道:「胡說八道。」

  中年人得意地笑道:「不要嘴硬,你心裡明白。我身上帶了一百兩銀子,足以讓官府先入為主認定你見財起意。就算你肯與在下見官吧,也算你可以找得到人證,在下同樣可以與你周旋到底,捨命陪君子,打三、五年官司,這種現場無人當場揭發的官司,你想打贏,真得花無數精力,而且保輸不贏,因為在下可以舉出一百個證人,證明在下是清清白白,安份守己的水客,甚至可以證明那天在下不在杭州。」

  趙羽飛像是挨了當頭一棒,苦笑道:「你利害,可以說,除非在下使用非常的手段,不然,的確無奈你何了。」

  中年人笑道:「你想通了吧?你說的非常手段,根本行不通。」

  趙羽飛冷笑道:「行不通?恐怕你料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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