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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過了一陣,人影複現,仍然是那樣子背著個大包袱,循山路迅疾奔去。

  不多時,已來到湖邊。

  一艘小船,沖波破浪的向岸邊駛來,操槳之人,是個魁梧黧黑的大漢。

  這艘小船,雖然沒有什麼標記。但從這個中年人的走法,以及小船迎上來的姿態,可見得必是前來接應的。

  那中年人抵達湖邊,斜刺裡忽然躍出一人,攔住他的去路。

  但見此人頭髮蓬鬆,衣服皺亂,唇額間的鬍鬚,也是多日未剃,完全是一副落魄潦倒的樣子。

  但這個年輕人那兩道長長的劍眉,銳利明亮的眼神,卻使他有一股迫人的英氣,教人不敢生出輕視之心。

  那中年人趕緊煞住腳步,以免一直沖到對方面前。

  雙方站定了,互相瞪視。

  中年人道:「尊駕一定是趙羽飛趙大俠了?」

  那個年輕人點點頭,道:「不錯,區區正是趙羽飛,閣下貴姓大名?」

  中年人道:「兄弟文公柏。」

  趙羽飛道:「文兄打算前往何處?」

  文公柏道:「兄弟打算赴杭州城裡。」

  趙羽飛道:「哪兒有什麼人在等候於你?」

  文公柏道:「沒有。」

  趙羽飛道:「你們千方百計,把我惹了出來。可是一個個又行動鬼祟,不敢正面與我見個真章,使我大感迷惑不解。」

  文公柏笑一笑,道:「趙大俠前此所遭遇的,只不過是開場戲而已,兄弟馬上就會回轉來,正要向趙大俠討教。」

  趙羽飛道:「這話稍為有點兒意思了,但本人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可讓文兄輕易離開。」

  文公柏道:「兄弟自知武功有限,不是趙大俠的對手。」

  趙羽飛道:「你意思說願意束手就縛麼?——

  這時趙羽飛已看見那艘前來接應文公柏的小舟,業已靠岸,位置就在他左側三丈左右。但舟上的黧黑大漢,沒有躍上岸。

  因此,趙羽飛也不去理會他,一徑盯住文公柏,道:「你既然不肯束手就縛,那就亮出兵刃。」

  說話之時,他自己已掣出長刀,啪一聲把刀鞘丟在地上。

  雙方相距只有丈尋,趙羽飛的刀一出鞘,登時有一股森寒刀氣,直沖過去,形成淩厲強大的氣勢。

  文公柏禁不住退了一步,但對方的刀氣反而有增無減。

  因此他肩頭一搖,背後的長形包袱,馬上滑到前面,變成一面盾牌,阻擋對方的刀氣。

  這個包袱裡面,乃是秦美姬。趙羽飛當然知道,因為他在寺門已看見文公柏的一切動作。事實上當秦美姬在木石小築勸說石頭,帶她到寺前瞻仰之時,趙羽飛已經在屋外聽見。

  是他以傳聲之法,叫石頭帶她前去。

  其後的一切經過,都在趙羽飛監視之中,而石頭後來忽然遁去,使文公柏大感驚詫的,亦是趙羽飛以傳聲命令石頭那樣做的。

  因此,當文公柏把包袱移到前面,抵擋他的刀氣之時,趙羽飛便不能不撤銷一大半以上的壓力,免得包袱內的秦美姬,在毫無抵抗能力之下,被這強大的刀氣所傷。甚至因而喪命。

  文公柏迅即拔出兵刃,卻是一把半圓形的月牙刀。

  趙羽飛雙眉一皺,虎目中射出銳利的光芒,冷冷道:「這等兵刃,武林中使用的倒是不多。」

  文公相似是被他神威凜凜的氣派所攝,面上現出恭謙的神情,道:「是的,但區區自知不是趙大俠的對手。這種奇門兵刃,只能唬唬別的人。」

  趙羽飛道:「你口中的話,與你的行動不一致,可見得你必是另有勝算。」

  他舉步向文公柏行去,動作不快不慢,但卻使人感到他步伐堅定,氣勢雄渾無比。這刻縱然有千軍萬馬列陳在他面前,也阻擋不住他前進之勢。

  除了這股驚人的氣勢之外,文公柏還感到另一種微妙可怕的威脅。

  那就是當他前進之際,那不快不慢的行動,已形成了一種節奏。這一節奏,宛如無形的羅網一般,已把文公柏緊緊罩住。

  因此,文公柏這刻不論是出手攻擊,抑是退走,都沒有法子擺脫這種無形的壓力。

  若是進攻,則不出十招,便將變成牽線傀儡一般,一舉一動,完全在對方的節奏控制之下。

  若是到了這種地步,文公柏的下場,自然是有敗無勝,有死無生了。

  假使文公柏迅即躍進,趙羽飛亦得生出反應,馬上如影隨形般追去。而此時文公柏的速度,已被納入對方的節奏中,任他何等迅快,也逃不掉。

  在正常情形之下,文公柏只有一條生路,那就是他的武功強過對方,出手硬拼,把敵人的節奏壓力衝破。

  文公柏早就認定雙方的功力造詣,對方比自己高明。

  因此,他可不敢走硬拼之路。

  但見趙羽飛已迫到四尺之近,長刀業已蓄勢待吐。

  文公柏口中大喝一聲,一面以頭頂住那個包袱,向前猛地推送出去。

  那個包袱呼一聲蕩起,向趙羽飛迎面撞去。

  這時趙羽飛當然可以用刀劈或掌拍,把這個包袱,震了回去。

  但包袱內的人,是他見過的秦美姬,此女起初來意雖是不善,出身也十分神秘。

  但她那張表情極多的面龐,如此美麗,凡是男人,總不免會泛起憐香惜玉之。

  再者,她已失去行動之力,無法反抗,而是任得文公柏擺佈。所以趙羽飛不能怪責她阻礙自己行事。總而言之,當包袱迎面撞到之時,趙羽飛伸掌一拍,抵住這個包袱。

  他的手掌一觸到包袱,不但曉得包袱內是一個人的軀體,甚至可以辨別出那是個女人的身體。頓時一股強大的暗勁,從包袱傳過來。趙羽飛手掌微微退了一尺,登時將對方的勁道化解了。

  文公柏一鬆手,那個包袱向地面墜落。他自己迅即側跨兩步,揮刀向趙羽飛攻去。

  但見那柄彎彎的月牙刀,劃出一道雪白精芒,挾著淩厲風聲,疾取趙羽飛的上盤。

  若論形勢,趙羽飛仍然略占上風。他只須一手推開包袱,另一隻手,刀勢迅出,則主動之風,仍可掌握幾分。

  可是趙羽飛卻不得不退後一大步,手掌新住那個包袱,輕輕放在地上。他身子還未伸直,刀風已襲到頸子。如果他閃避不及,則刀光落處,也定必身首異處,屍橫當地。

  趙羽飛猛一側身,長刀電光石火般挑起。

  當的一聲,兩刀相觸。

  那文公柏使的是影字訣,手中的月牙彎刀,不僅沒有被對方挑起,反而緊緊壓住敵刀。趙羽飛心中冷冷一笑,迅提一口真氣,刀上的內力,頓時增加數倍。

  文公柏直到這時,才算是真真正正試驗出對方功力造詣。

  當時但覺敵刀之上,力道強大絕倫,直向上掀起。他壓制不住,手中之刀已經移動了尋尺。

  這刻趙羽飛如果尚有餘力,只須再推力反擊,文公柏就難逃落敗傷亡的劫難了。

  誰知地上的包袱中,忽然伸出一隻女人的手,快逾閃電般抓中趙羽飛的小腿。

  這只女人手掌的指甲,又尖又長,生像五把小刀一般,全部刺入趙羽飛的小腿肉中。

  趙羽飛悶哼一聲,硬是抬起被抓的腳,猛可踹在包袱上,把那包袱踢出六、六尺遠。

  這個包袱只不過是文公柏的外衣,這一腳踢開去,登時散開,現出裡面的女人。

  趙羽飛一眼望去,但見這個女子,一頭長長的金髮,膚色特別白皙。

  由於只是匆匆一瞥,所以對她的容貌,不曾看得十分清楚。大概的印象是,這個金髮女子,長得不俗。

  他長刀一揮,已架開橫削而至的月牙刀。

  原來當他抬腳踹踢之時,文公柏趁此空隙,撤回刀勢,而又再度發招。

  這正是他何以膽敢與趙羽飛拼鬥內力之故,敢情他另有伏兵。而包袱中的女子,竟已掉了包,不是秦美姬了。

  趙羽飛屹立如山嶽,氣勢堅凝,使人生出山河搖撼之感。

  文公柏大為吃驚,振腕揮刀,連攻四招。只聽鏘鏘連聲,他的刀招,皆被對方擋住。趙羽飛也不敢分心,無暇去瞧地上的女子。

  忽聽身後兩丈左右,一個宏亮震耳的男子聲音道:「四姊,你怎麼啦?」

  那金髮女子俯臥地上,雙肘撐起上半身,抬頭望著趙羽飛,沒有出聲回答。

  文公柏厲聲道:「她沒事,老六你先幫我收拾下這廝。」

  趙羽飛不必回顧,已知道後面之人,必是操舟的黧黑大漢。而從他們稱謂上,又可得知此人乃是他們那一夥中,排行第六的人。

  老六洪聲道:「二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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