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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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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已有七、八個行人,以及四、五輛車子,停下來圍看他們,要知這兩人俱是一表人才,意氣軒昂,非常的惹眼,更兼他們都帶著兵器。而范南龍下馬的一手功夫,既高妙又急猛,好像要打架似的。 因此,這些好奇過客,都不覺停步佇足,圍觀他們的動靜。 范南龍眉頭微微一皺,接著眼中的光四射,在趙羽飛未及出聲之前,他已向四下一揮手,登時發出六、七聲慘叫,以及好些人跌倒的聲音。 趙羽飛勃然大怒,正要斥責,但范南龍已笑吟吟道:「趙兄別火,我有權不高興這些蠢才的打擾,對不對?」 他先發制人,使趙羽飛不得不想一下,經過這麼一援,火氣就略略平息,當下只好又歎一口氣,道:「邪人總有歪理,我本來想告訴你的是,看你一表人才,藝業超凡,將來叫我如何下得手殺死你?然而……唉!」 范南龍笑道:「想不到竟蒙趙兄錯愛至此,真是榮幸不過,你末後這一聲嘆息,想是表示已經推翻了前說,要不就下手殺死我了,是不是?」 趙羽飛道:「你自己想想吧!」 說時,大步走向最近的一個受傷倒地之人,此人並沒有死,但滿面鮮血,一下子真不知傷勢究竟嚴重到什麼地步。 旁的人不知他想幹什麼,都駭得發抖後退,趙羽飛蹲下去,用汗巾拭去鮮血,只見他面上一共有三個洞,泊泊流血。 他一望而知這是皮肉之傷,雖不致死,但終身留下三點疤痕,而目前亦痛苦難當。范南龍使的鋼砂類的暗器,數目甚多,本難一一取准,何況他隨手灑出,更是說不定打中臉上哪一處,所以如若此人運氣稍差,可能發生雙目皆瞎的慘劇。 因此趙羽飛心中更加忿怒,深信這范南龍當真是個冷酷殘忍而又時時為惡之輩,這等人多活在世上一天,就只有多害幾個人而且,決計沒有什麼益處,現在,他可知道自己有足夠的決心,在可能之時,殺死這個年輕黑道高手。 他一言不發,摸出一包藥,交給一個面有懼色的車把式,並且又塞給他一點銀子,誠懇地道:「請替受傷之人敷上此藥,這是少林寺秘制金創藥,功效卓著,那個傷人的傢伙,雖然與我說話,但我們是對頭而不是朋友。」 那車把式怔怔地接過藥和銀子,半晌才回味他所說之言的內容,而此時,趙羽飛已大步行去,范南龍則騎馬跟在後面,意氣飛揚,傲然自得。 他們進入黃山山區之後,范南龍在一處農家寄養了馬,帶領著趙羽飛翻山越嶺,行得甚快。 以他們的腳程,尚且走了兩個時辰,看看無色已晚,范南龍突然停步回身,滿面堆笑,說道:「趙兄,再越過前面的峰嶺,就可以降落在鎖魔崖上了。」 趙羽飛四下一望,但覺身在群山萬壑之中,巒岫奇秀,松濤卷耳,景色之清幽,真似是已入仙境。 他還第一次注意到山中的景色,不過此刻仍然無心欣賞,問道:「范兄的開場白之後,還有什麼見教?」 范南龍忽然笑容盡斂,狠狠地道:「你用不著裝出這副瞧不起人的神情,要知我未必就瞧得起你。」 趙羽飛聳聳肩,道:「你已失去自信心,所以才會情緒不穩定,忽喜忽怒。」 范市龍一怔,然後恢復了常態,道:「咱們不談這個,我且問你,假如你到了目的地一看,竟是落在我的陷餅之中,你有什麼感想?」 趙羽飛搖搖頭,道:「你想否認世上有一個像尤麗君那麼使你神魂顛倒的女孩子,是不是?然則你卻辦不到,因為她一定存在。」 范南龍道:「如果她根本不存在呢?」 趙羽飛道:「這個假定太難想像了,如果她不存在,我猜我早就應曉得你的姓名了。」 范南龍一時還不悟此意,趙羽飛解釋道:「是她讓你把全到心思放在她身上,因此,你作惡的時間不多,所以你的惡名還不昭著,這是我敢肯定的一件事。」 范南龍聳聳肩道:「那也說不定,或者你到那邊一瞧,後悔莫及。」 趙羽飛坦然道:「有這個可能,且看結果如何,現下不必知曉。」 但范南龍還不走,深思地道:「你從來都不覺得煩惱或心緒不寧麼?一個人像你那樣,受到無數的束縛,活著有何意義?」 趙羽飛笑一笑,道:「我很富足的話,就不必向別人炫耀財富,學問很好,就對人特別謙虛,不必賣弄,同樣的,我力量比常人大,所以我自己約束自己,絕不侵犯別人應有的權利,但你卻視為束縛,定要恣意行事,無奈世間上總是有許多東西無法強求,同時強中自有強中手,所以你越想恣意橫行,就越是辦不到。」 范南龍睜大眼,很用心思考著,面上掠過奇怪的表情,似乎這區區幾句話,不但是他聞所未聞的道理,同時又值得他專心去深思。 趙羽飛認為這是他抉擇善惡。正邪的最後機會,所以非常耐心地等候,要知雖說他該殺,可是假如能夠度化這種人才,勸他改過從善,這等功德,比之殺了一百個范南龍還大得多。 過了老大一會兒工夫,范南龍從沉思中回醒,冷笑一聲,道:「不行,要我向那些愚蠢得像豬牛一般的人低頭,我寧可立刻死掉。」 趙羽飛平靜地道:「這只是你沒有想清楚而已。」 范南龍轉身行去,一面大聲道:「我想得再清楚沒有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你除非殺死我,否則休想阻止我以這種方式生活。」 趙羽飛口中應道:「你還是多想想,這又不會使你疼痛的。」 心中卻忖道:「我自然要誅除你,不但是你,凡是專門逞兇橫行,積惡無數的人,我都盡力戮除。」 他們穿行於荊棘崎嶇危險的山間,不一會兒,已越過山嶺,舉目望去,但見好一個寬廣巨大的山谷,四面皆是危崖峭壁,無路可下,只要失足滾跌,任是銅鑄鐵澆之身,亦將粉碎無遺。 范南龍伸手指點,道:「趙兄,那兒下去就是鎖魔崖了,要降落崖上,可不是易事呢!」 趙羽飛道:「范兄能夠落得,兄弟大概也勉強跟得上。」 范南龍只笑一笑,當先行去,到了一塊突出的巨石上面,打囊中取出一捆索,一些鐵抓和長針等物,只見他手法熟練,亦不必慢慢找尋位置,一下子就弄妥了,把長而細的索垂下去。 他回頭道:「縱然是你我武功不錯的人,也須得借助這些物事。」 趙羽飛道:「此索是什麼質料所制?」 范南龍道:「總之足夠承擔你我的重量就是了,如是普通人,自然還須另加安全設備,但我們可以一徑垂下去。」 他又笑一笑,道:「我先下去如何?」 趙羽飛道:「請吧。」 范南龍立刻沿索垂下去,趙羽飛伸出半個身子,向底下張望,但見身在萬仞高處,下面不知是何情狀,有一點兒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摔落下去,任何人也休想生還。這時范南龍已滑落了兩文許,忽然停住,仰頭觀看。 兩人目光相觸,范南龍哈哈一笑,道:「趙兄,你萬萬不可施算啊!」 趙羽飛看看上面鋼抓,心想只要將鋼抓拔起來,一鬆手,這個惡魔就從此不能為患江湖了。 但他動也沒動,應道:「你認為我會不會這樣做?」 范南龍道:「難說得很,人心本來就很難測的。」 趙羽飛道:「你到底要垂到何處才停止?」 范南龍道:「快了,你瞧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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