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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第四十九回 鳳孤湖海芳心苦 力盡滄波敵恨消

  上章說到唐紫瓊拔劍出來,堅持著要鬥德貝勒,正在這時,白鳳朱玲已經吃喝夠了,見德貝勒沒法下台,也不知他何以不敢動手,但為了自己著想便猝然站起來,道:「小弟有事要先走一步,請兩位兄台原諒……」不等德貝勒孫懷玉有所表示,舉步便走,一面還叫道:「鄭兄你不妨幫金兄一臂之力,小弟先走啦……」

  這一下連唐紫瓊也大為錯愕,徐元盛那邊的人紛紛站起來,打算追趕。但洞庭幫的人卻誤會了意思,由毒蛟林源髯龍勞拱為首直至各舵舵主,都紛紛拔出兵刃,打算他們要是動手,便混殺一場。另一角的荊楚派諸人,全都端坐不動,以免介入這場仇殺糾紛。

  陰無垢舉手道:「各位別忙,我自個兒追她便了。」話聲並不響亮,卻清楚地傳入樓上每一個人的耳中。話聲一歇,她盈盈站起來,晃眼間已到了樓梯口,攔在中間的洞庭幫諸人,竟不知她是怎樣走過的。除了幾個洞庭幫的舵主與及荊楚派兩個弟子之外,全都知道這是內家上乘的移形換位功夫,不覺瞠目驚愕。這當中只有德貝勒是崑崙隱士顧先生的高弟和飛猿羅章乃衡山派猿長老垂青傳技的弟子,認得是峨嵋身法之外,其餘的人,可都不知是什麼來歷,連唐紫瓊也分辨不出。

  德貝勒見事情擠到這兒,沒奈何只好站起身,抱拳道:「既然姑娘一定要金某獻醜,金某只好從命,可是這裏地方太小,而且做買賣的也有苦衷,不如請姑娘移玉足到外面,另行找個地方,若是姑娘相信金某的話,最好是找個僻靜地點,只由我們兩人較量,不必帶人同去,未知……」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噫」一聲,住口不言。

  唐紫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收劍入鞘,當先走下樓去。德貝勒作手勢止住眾人,百忙中對孫懷玉道:「方才跟著褚兄下樓而去的那位姑娘,使的是峨嵋家數,而且她的樣子又極像珠兒,莫不成是她的什麼人?噯,我去去就回,你們不必擔心……」

  「金大哥,你沒有兵器,用我的劍吧!」鄭敖這時已改口叫他大哥,透著親熱的味道,一面將自己的劍解下給德貝勒。在解劍這一頃間,忽然心中有點不好過,覺得朱玲這樣沒頭沒尾地撇下他,好像有點那個。

  德貝勒一手接過,邁步下樓而去,樓上的人靜默了一會,雙方都躊躇著要不要跟去。小閻羅屈軍到底放心不過,首先走向樓梯,這回林源沒有攔阻,由他走過去。

  德貝勒走出酒樓,已見唐紫瓊按劍站在門外等他。她一見他手中的劍,便哼了一聲,德貝勒警覺地望望那劍,記得這劍是柄寶劍,便微笑一下,道:「金某一時忘記這劍是把寶劍,並非有心佔兵刃上便宜,請姑娘稍等一下,金某上去另換一把……」

  「算了,你以為姑娘怕你用寶劍麼?快走,別拖延時間。」她口中說得兇狠,但其實心中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那是因為德貝勒那種不卑不亢,始終彬彬有禮的溫文態度,使她覺得自己若是說粗了,便變成野丫頭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雖則她仍是倔強地兇狠說話,其實內心真不想說出口來。她不明何以一個在六扇門中服役的武人,會具有這種雍容和使人尊敬的氣度。

  兩人一直向湖邊走去,折入一條岔道,來到湖邊一塊曠地上。德貝勒沒有回頭,卻不悅地道:「那些人真多事,竟然跟來了!」

  唐紫瓊心不在焉地向左右眺望,最後,她的眼光定在洞庭湖心,雖然這時湖面已被夜幕垂鎖住,但她彷彿看見什麼和聽到什麼地凝思起來。

  德貝勒沒有催促她,只奇怪地注視著她一切表情上的細微變化。她忽然開口,像問他又像是自語地道:「他們到什麼地方去?她又是誰呢?」

  「那位姑娘姓陰,看身法是峨嵋派的人。」德貝勒大聲答:「這事情真耐人尋味……」

  唐紫瓊吃驚地回眼看看他,生像被人看穿心事而害羞起來,紅暈一直由頰邊蔓延到耳根。但在這剎那間,她覺得德貝勒好像已不是敵人,生出一種朋友的親切感。她道:「你真奇怪,我從來未曾見過你這樣的人。但你為什麼會當起姓梁的保鏢?」

  「姑娘誤會了,金某並非梁公子的保鏢。金某不過打算到武昌去見識石軒中,偶然機緣湊巧,和他同船罷了。」

  「啊,原來是這樣。」她一眼瞥見德貝勒身後人影閃綽,便急急道:「你不必去了,那石軒中是假冒的,你最好離開姓梁的,我……不跟你比劍啦!」

  德貝勒錯愕一下,但隨即又微笑起來,忖道:「女人總是難以猜測捉摸,比天氣的變幻還要快。看來她不會騙我,既是如此,我不如中止武昌之行……」當下抱拳道:「承蒙姑娘指點,並且息釋干戈,金某感激不盡,即晚便偕同敝友改道北行,但有一事請託姑娘,便是金某等承梁公子以朋友之禮相待,如今又抱病在床,萬望姑娘勸說貴幫幫主,等到了武昌再行動手,庶幾不失江湖豪俠行徑……」

  唐紫瓊擺手截斷他的話,道:「我不是洞庭幫的人,可是我答允盡力勸阻便了。」

  這時綽亂的人影已經看得清楚,敢情全都到齊,而且還加多個荊楚派的飛猿羅章。德貝勒作了一揖,施施然回身,小閻羅屈軍搶步過來,正想詢問。德貝勒撫肩笑道:「屈兄太關心了,如今已經沒事,我們回去吧!」

  一眾人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回事,驚疑地望著他們。唐紫瓊擦過德貝勒身邊,回頭微笑一下,便和洞庭幫的人一同去了。

  德貝勒和屈軍走過去,向徐元盛等人行了一禮,說出立即北返的決定。徐元盛那些人全是老江湖,雖然不知其故,但決不追問,於是仍然慇勤請他們一同回醉仙樓去,吃完後再分手。當下眾人回到醉仙樓。鄭敖見他們不去武昌,便辭別先走,約定將來進京時再拜晤。

  德貝勒、孫懷玉和屈軍三人,因為曾與鍾靈約過,要賀他新婚大禮,在江陵地方會合了隨行的家人之後,便緩緩向萬柳莊進發,為了鍾靈婚期尚早,沿途便遊山玩水,耽擱時候。他們這時都知道那俊俏書生褚齡原來是鬼母座下一鳳三鬼中的一鳳,便常常以此為話題,並且推測陰無垢與她的恩怨,當然他們的猜忖不會有什麼結果。

  且說朱玲當時匆匆下樓,立刻展開腳程,一徑回到湖邊。可是一時之間,找那兩舟子不著,芳心發急,便大聲叫了幾聲,隔了片刻,兩個舟子聞聲來到,朱玲便命他們立刻開船。那兩人雖然奇怪,只因奉過幫主嚴令,不得不聽從,便立刻解纜揮槳,劃離湖岸。

  白鳳朱玲一直站在艙外,等到船已離岸,估量即使有人追趕,也不能飛上船來,當下放心地吁一口氣,轉頭向艙中鑽進。

  忽然一陣蘭麝香味傳入鼻中,禁不住怔了一下,知道必有古怪,猛聽那邊角落中「噗哧」地輕笑一聲,那聲音十分嬌婉柔媚,眼光到處,但見一團黑影,蠕蠕而動,看不出個究竟來。

  她沒有做聲,心中極快地忖想一下,便料定這黑影必定是陰無垢,因為除了她,可沒有旁的女人,而她上船的時候,應是當她叫喚舟子那時,悄悄潛入艙中。錯非是她,別人也沒這本領能使她毫無覺察。

  「嚓」地微響,火光閃處,那黑影已打著火摺子,這時看得清楚,正是陰無垢。她舉著火摺,找尋油燈,先點著後面那盞,然後緩緩地爬過來,去點亮朱玲旁邊那盞。

  他們彼此相隔得那麼近,幾乎軀體相貼。朱玲皺皺眉頭,忖道:「她背面向我,只要我動一下,她便落在我手中啦,可是我手肘的部位,只夠得著她的『外曹穴』,這穴打著了,非死不可,我……」

  陰無垢有如全不知道,點了老大一會工夫,還沒有燃亮那燈。如蘭如麝的氣香,一直撲入朱玲鼻中。朱玲斜眼瞧著她的側面,眉頭漸漸舒開,終於沒有動手。

  她收回火摺,退後幾尺,盤膝坐好。朱玲卻是抱住膝頭,定睛瞧著她。

  陰無垢微笑一下,道:「算你夠眼力,不曾暗算害我,可是我仍然不能饒過你……」

  朱玲沒有做聲,慢慢垂下眼皮,微微嘆口氣。

  「把帽子除下來,讓我瞧瞧你的模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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