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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整個湖面黑沉沉靜悄悄,這隻船漸流漸遠,櫓聲也忽地消歇。鄭敖倒在長長的櫓上,半身僕出船外,昏迷不醒。

  再歇一會工夫,船前四丈餘遠的水面,浮上一個人的形體,手足略略搖動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了。

  到了五更時分,鄭敖呻吟一聲,醒將過來,身軀一動,「撲通」一聲掉在水中。冷水如利刃刺肌,他打個寒噤,完全清醒。連忙浮起來,爬回船上。

  舉眸四顧,一片茫茫,真不知身在何處。進艙將白虹寶劍繫在背上,之後透一口氣,忖道:「奇怪,怎麼那水賊不趁我昏迷之時加害?現在又到了什麼地方?」忖想著,一面走出船頭,無意中瞧見一個人體浮在旁邊,他跪下揪住衣服,扳起來一瞧,原來正是那姓譚的老客,背上繫著一根指頭船大的繩索,他放開那屍身,扯起那索子,敢情一頭鉤住船底,約摸有四丈多長,怪不得船底無人而那船會一個勁前淌。

  當下尋思道:「這姓譚的受我一腿,怕是有點功夫,一時忍熬得住,想將我拉出湖心弄死,誰知終於傷發而死,故此我才無恙。如今最好立刻掉船靠岸,不然遇著別的水賊,豈不糟糕?」

  主意想定,便趕快到船後搖櫓,不分皂白地搖向岸上。只因他不識搖船之法,徒然恃著力大,搖到岸邊,恰好有個小湖灣,而且還有幾隻空船。當下便棄船上岸,只見一條大路,向前直伸,順路而行,但覺手臂微酸,有點兒疲倦,便找塊石頭坐下,恰好背後有叢小樹,枝椏密生,於是靠在樹上,不覺睡著了。

  魔劍鄭敖把自家被水賊誆哄暗算的事,扼要地說出來,心中自然想道:「奇怪,我未知此人姓名來歷,卻貿貿然把遭遇水賊之事告訴他,究竟我是怎的一回事呀?」

  朱玲微笑一下,說道:「我的遭遇沒有你那麼驚險,可也是夠瞧的,幸而我略識拳腳,真奇怪,這兒哪來的那麼賊人啊?我若不是走得快,別想往武昌去啦!」

  鄭敖微哂道:「算了吧!你打哪兒來和要幹什麼我都不管,別老是胡扯了。我說,到底你叫什麼名字,說出來我也好稱呼!」

  朱玲道:「我姓褚,單名齡,是年齡的齡,乃是中州人氏。」

  鄭敖摸摸肩上劃破的衣服,咕噥道:「那臭婆娘厲害得緊,把我衣服都弄破了!唉,傳出去給人家知道,這麼一個大人,給娘兒打敗趕跑,這面孔不知往什麼地方放才好……」

  朱玲笑一下,同情地瞅住他,沒有做聲。鄭敖忽然收起愁容,豪放地笑一聲,伸手拍拍朱玲的肩膊,說道:「噯,褚老弟,你長得真俊!對了,你真要往武昌去麼?我也要趕去呢!不如一道走吧!」

  朱玲見他放肆地拍她肩膊,又叫她做老弟,細細長長的眉毛,幾乎看不出來地微皺一下,忖道:「這傢伙真不客氣,粗率得可以,若知道姑娘的真相,怕你沒有這放肆的膽子……」口中「嗯」地應一聲,道:「一同走也好,如今唯有從陸上走了!」

  鄭敖道:「別忙,我們沿著湖邊走,總會碰到客船,乘船一來舒服,二來我想趕上一般大官船……」他敘述時,原沒有提及要找德貝勒問清楚內情之事。

  朱玲奇怪地看他一眼,問道:「你趕那艘官船,有什麼打算?」

  鄭敖笑道:「船上有三個人,大概是我家的恩人,可是我又知有人要暗害梁公子,故此想去問清楚,如果不是有恩於我的人,連我也不肯放過他們哪!」

  朱玲越聽越糊塗,道:「你怎的連人家是不是恩人,也不知道?」

  鄭敖沒有回答,她又道:「我昨晚船泊在官船旁邊,船上有兩位少年公子,來跟我飲酒談天,學問和人品都十分超逸,一個是姓金的,另一個姓孫,可沒有見著姓梁的公子……」

  鄭敖忙問道:「那姓金和姓孫的兩人中,有沒有一個是矮矮身材的?」

  朱玲搖搖頭,答道:「沒有,他們都不矮,可是我瞧見一個人站在官船上,老是看著我們談話,那個便長得矮了!」

  鄭敖皺眉自語道:「那便是了,可是若不是梁公子,誰有那麼大的勢力,可以支使知府呢?」

  說話間,兩人已齊齊走出湖邊,沿著岸邊乾了的泥地走著。兩人都看見前面遠處,那艘官船正揚帆直駛,後面幾十艘水師快船保護航程,再後面便是普通商船,真是浩浩蕩蕩之勢。最前面另有兩艘水師快船開道領航!不讓湖中經過的民船接近後面的大官船。

  鄭敖心急起來,口中叫道:「褚老弟加點勁,別讓那船把我們丟得太遠了……」說著話時,伸手去拉朱玲,哪知一把拉空,朱玲已輕飄飄走到前頭去了。

  魔劍鄭敖跟萬里飛虹尉遲跋練的是劍法,跟鬼影子洪都練的是內功和輕功。要知鬼影子乃以輕功而得到這外號,他的徒弟焉會差勁,當下一放腳程,疾地追將上去。

  朱玲並不回顧,管自前奔,身形極是輕靈飄忽,像是不必使出氣力似的。可是一任鄭敖放盡腳程,還是隔了那麼兩步,老是追不上。

  鄭敖忖想道:「我的輕功已得了師父真傳,雖然目前只當他七成功夫,但出道以來,尚未遇到比我高明的人。這姓褚的年紀比我還輕,可是輕功已經似乎勝我一點,不過他雖然快,怕沒有長勁,我且鬥他一回。」心中想著,腳下益發加勁。

  兩人倏然間已走了好幾里路,和那官船越離越近。但鄭敖始終無法追得上朱玲,心中甚為恚忿,臉色都氣紅了。

  前面漸漸不是乾土岸地,而是濕漉漉的黃泥,水窪處處,顯然是湖浪能夠打到的地方。地上一濕,更顯出這兩人的輕身功夫,不比凡庸。因為那些濕泥十分的滑,尋常人慢慢走,還怕會滑倒,何況要借力疾奔?

  眼前不時被葦塘遮住視線,且喜葦塘中都是半濕泥地,尚可以通行無阻,再奔了大半里,前面儘是比人還高的蘆葦塘沼,隱隱聽到水聲,而且塘邊和湖波相接,大約塘中再沒有乾地了。

  朱玲一路走,一邊折斷許多蘆葦,弄成一束一束,大約有十來束,她手法甚快,而且藏在胸前動手,故此後面的鄭敖並沒有瞧見她弄什麼鬼。

  她微笑一下,想道:「你這廝方才放肆得很,拍拍我的肩膊,我非弄點苦頭給你吃不可!」

  念頭一掠即過,她的身形。忽然飛縱而起,直向前面那片葦塘飛渡,身形下落之時,閃目一看,下面果然全是水波蕩漾,當下猛提真氣,腳尖找著搖晃不住的蘆尖,輕輕一點,身形又起。

  鄭敖也跟她飛起,掃眼一看,下面全是湖水,再四下一瞥,發覺葦塘甚為廣大,若果全是水的話,輕身功夫再好,也難從葦尖上借力飛渡。因為在葦尖上借力,不過是憑一口氣,最多借上兩次力,便要掉下,而且這種借力並不能縱得如平時那麼遠。眼前這片葦塘,如何能夠用這法兒飛渡?可是前面的朱玲既然飛躍而前。這一刻工夫,他們已真個較量上了。

  鄭敖明知跟去不是辦法,卻也不肯示弱,哪能掉頭退回?當下跟著她的身形,飛落葦尖上,腳尖輕輕一沾,身形又起。第二次腳尖探在葦尖時,已比朱玲落後了整整一丈,他雙臂一振,凌空又起,只不過丈二三遠,身形又落。那口真氣已提不住,勉強找到密叢而生的蘆葦,一腳踹下,倏然換一口氣,振臂飛起五六尺。

  只見朱玲身形也向塘中落下,不禁暗中一笑,忖道:「這會好看啦,變做兩隻落湯雞……」心中尚未想完,但見朱玲身形「呼」地飛昇,竟然折向岸邊,一縱數丈,比之方才在葦尖借力,飛得更高更遠,宛如那兒有實地可踏似的。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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