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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陰棠嘆道:「真想不到榴花這孽徒,我這些年來,視如己出,認作唯一傳人,但她卻會使用火狐崔偉的霹靂追魂彈,包藏禍心,連我也反噬一口,唉……」

  赤陽子佛相莊嚴地摩挲著手中的小金牌,微笑道:「孽由己生,與人何尤?而且她已代你受那陰魔附體之厄,否則我也無法解救,只能眼看你自焚而死,細算起來,你還要感謝她呢!當年江南烏木老禪師授我佛門降魔心法之後,曾將此面金牌賜我觀看,微言異日再見這面金牌之時,便是我功德圓滿之時。老禪師不久便圓寂了,我有時奇怪地想起這面金牌,不知怎樣一個下落,豈知會到了圓法手上,又輾轉由無垢帶來,老禪師佛法深微廣大,使人有仰止之嘆。」

  陰無垢忽然又流下淚來,陰棠起身來,勸慰她道:「垢兒別傷心,娘說替你想辦法,總能還你原來皮相!」

  她卻在陰棠耳邊說了好些話,眼淚又流將下來。陰棠微微嘆口氣,向赤陽子道:「弟子本來以為帶小女去拜求圓法禪師,請他為小女改容易面,哪知小女日前和一位少年相戀,這樣事情便難兩全了!」

  赤陽子道:「若請圓法施展易容大法,需要浸淫多年,雖然有永駐仙顏,在無垢這情形之下,卻難等待這麼久。而且圓法能不能為她再留人間多年,也是個問題。善哉!我執一除,革囊臭穢,又何足留戀?她不悟此理,徒多磨難!」

  無垢插嘴道:「圓法老禪師說過為我再留人間十五年,難道是說這件事?哎呀!十五年這麼悠長的歲月……」

  赤陽子微喟道:「你實在不必再悲傷,此事已落圓法算中,也許另有深意!」

  當下陰棠心口相商,便對赤陽子道:「老師叔,弟子有些不情之托,請老師叔幫忙則個……」

  赤陽子點點頭,道:「老衲因青大師所托,故此開關後便來此地,你化解去陰魔羈絆之難,幡然悟道,老衲如今代你青大師收回逐出門牆之命,今後你是峨嵋苦庵的傳人,你有什麼事,不妨告我!」

  陰棠大喜跪謝,又當空拜謝青大師宏恩。起來便將自己心事說出來,赤陽子考慮一番,認為主意不錯,便應承了。

  且說火狐崔偉自從被陰棠妖法迷昏,醒來後身在石牢中。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並無半點消息,不知陰棠到底要將自己怎樣,直到一天晚上,忽然有女人的聲音,把他驚醒,起來一看,那女人乃是在石室近頂處的隙穴向他說話。這女人便是陰無垢,只因開這石室門的樞紐乃在榴花外房,所以她便沒有冒險去開門。

  崔偉這時從她口中得知,自己所以日復一日仍然無事之故,乃崔念明認出了他的火器,從陰棠口中查出崔偉已然被擒之事,便向陰棠央求放他出來,因為火狐是他的叔父,這次入黑甸砦,必定為了自己緣故。陰棠當時卻不過情,便答應不殺死崔偉,但因火狐崔偉知道底蘊,怕見面時將崔念明一家遭遇說出來,便不肯讓他們見面。

  火狐崔偉對無垢敘述來此的遭遇,提起司弟加,不覺說出司弟加的根骨極佳,心地光明義勇。無垢便因此而去猛家寨。

  這天晚上火狐崔偉但覺渾身不舒服,不停地在小石室中踱步。對於這不生不死的囚犯生活,真個比死還難過,自己正在煩躁,忽然砉然大響,石室的門隆隆張開,目光到處,一個老僧人慈眉善目地望著他。

  「崔檀越枷鎖已除,還不急登彼岸?」這老僧人雖然相貌慈善,但聲音宏大響亮,有如當頭棒喝。

  崔偉走出來,迷迷糊糊向老僧人拜倒,老和尚大袖輕拂,合十當胸,道:「檀越休得多禮,佛門廣大,能盡庇眾生!」

  火狐崔偉此時聽出老和尚話中含意,不便答這碴兒,同時又覺老和尚衣袖拂處,已有一股力量,恰到好處地將自己吸住,不能跪倒。他識得此是內家絕頂功夫「三陽功」。力量本是從三指發出,不論敵人用多大力景和從什麼方向,他只要三指虛虛一引,便能借力生力,把敵人制住,身形不能移動分毫。進一步能在力量激盪之時,反震斷敵人六脈,絕無挽救餘地。如今這老和尚能夠用衣袖發出這種力量,那和道家的罡氣已有異曲同工之妙,任是千軍萬馬馳突之中,也能夠兀立如山,逼退敵人了!這老和尚已練到這種地步,真是他半生江湖聞所未聞之事,連忙拱手見禮,請問法號來歷。

  老和尚道:「老衲峨嵋赤陽子,此番為著了結敝門中一件公案,故而來此南荒,能與檀越相遇,總是前緣!」

  「原來是赤陽子老前輩,無怪具有超凡入聖的神通!晚輩久仰前輩令名,幸得瞻仰法顏,平生之幸!又蒙賜手相救,感激不已!」

  「崔檀越以火器獨步江湖,為武林有數人物,請勿太謙,彼此素無淵源,還望以朋友論交。令侄及令侄孫俱在外面院中,可同往相見。」

  崔偉不勝之喜,正欲舉步,赤陽子道:「尚有一事,要請崔檀越轉致,此處堡主陰棠已皈歸沙門,此堡托請檀越處置,據稱屢年積聚,富堪敵國,除一部分留作佈施救濟之用外,其餘悉歸崔檀越處分,想是與令侄一段香火之情而出此計。另外其女無垢,與令徒司弟加結下不解情緣,她因受榴花妖女暗算,毀去花顏,不欲即時往見令徒,今已隨母返峨嵋,請另一高僧設法醫治,可轉告令徒謂彼終必歸來相見。」

  老和尚說完話,當先走出去,越過一道石梯,便到了一處通天院落。崔念明和崔敏都在那兒,見了火狐崔偉,連忙趕來相見,火狐崔偉為難地對崔念明提起處置此堡和財產之事,商議一番,決定由崔念明和崔敏久居於此,不再返川,反正要逃開滿清統治勢力,此處最好不過,以後還可以招納一些同道中人,作用甚大!但崔偉暫時便不能離開,因為陰棠撒手一走,剩下這堡中的苗人,也是可慮,未知他們服從與否,所以暫時不能走。對於這一點赤陽子也認為是大問題,當時提議趁這個時候,召集全堡的人,曉諭這件事,倘有什麼意外,他是陰棠的長輩,比較好講話。

  當下四個人一道走出禁院,這時四下已掌起燈火,尤其那座高樓,燈火輝煌。四人都不知道往日陰棠要召集堡中人時,用什麼方法,赤陽子道:「我們到樓上看看,也許上面有銅鑼鐘鼓之類,可以召集眾人。」

  話猶未歇,忽見樓上冉冉升起一盞大紅燈,跟著鐘聲敲了三響,聲音清越悠揚,遠近皆聞。

  赤陽子忽然低叫一聲道:「噤聲,快退!」人隨聲起,兩手分持著崔念明和崔敏的胳臂,如驚電一閃,已經飛退在禁院內,動作神速已極。火狐崔偉應變迅速,也自足尖急點,飛退回來。

  老和尚道:「有人急匆匆趕來,老衲料此人必定是來報告什麼事,我們且摸清楚底細再說。你們先躲在房子裏,老衲出去應付!」

  崔家三人服從地退回屋子中,只剩下老和尚僧袍飄飄地站在院中。

  一條人影出現在禁院門外,揚聲道:「裏面是哪一位,請轉告仙娘或榴花姑娘,有人前來投書!」

  老和尚在院中因天色昏暗,那人看不清楚,這時灰影閃處,那老和尚已經站定那人影前面,連風聲也沒有。那人斗的一驚,道:「老和尚是何處來的?」

  赤陽子隨口答道:「老衲打峨嵋金頂來的!你找陰棠何事?」

  那人愣住一下,不會做聲,赤陽子道:「陰棠是我師侄,你有什麼事告訴我也是一樣!」

  那人恍然地「哦」一聲,躬身行禮,道:「原來老禪師是仙娘前輩,小的蒼背狼關平,奉命為本夜總巡,適才有個漢子,狀似瘋癲,持一面長幡,口中反覆地說要見仙娘。有些苗人認得那人是受苗峒羊角神法力差遣來,不知要見仙娘何故!這堡中七八十個苗勇雖是猛勇狠鬥,但見了這人的形狀,都害怕得不得了,連面也不敢露。小的和粉面金剛張均兩人不敢作主,只好閉住堡門,進來請示!」

  赤陽子哪知苗峒什麼羊角神,含糊地「哦」一聲,問道:「堡中只剩你和那粉面金剛張均麼?」

  蒼背狼關平此人本是滇川邊境獨行大盜,閱歷豐富,武藝高強。他知道陰棠出身峨嵋,故此當老和尚顯了那一手移形換位的功夫,他連人家幾時動彈也鬧不清楚,忖測連陰棠也遠未能夠做到這地步,便相信老和尚是陰棠師叔無疑。他也鬧不清到底陰棠與峨嵋的關係究竟變成怎樣,因為上一次榴花帶了他們幾個人,遇見峨嵋的萬通鏢局的鏢貨,一時貪玩地劫下,回來給陰棠叱責一番,立刻命令他們送回。他們幾個人被榴花美色所迷,甘作鷹犬,雖能和榴花作那顛倒纏綿樂事,但根本榴花也不知陰棠實在的經歷事故,所以他們不曾從榴花處得知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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