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關洛風雲錄 | 上頁 下頁 |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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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末第二條裂縫時,壁根處並無可異,但當他攀沿到將近洞頂時,忽然發覺有些新鮮的冷風吹進來,連忙握拳敲打裂縫旁邊的石頭時,卻發覺聲音十分沉重堅實,一腔熱望登時冷卻一半。想道:「這條裂縫也許十分曲折深厚,這大的岩石,我可沒法移動……」但仍舊一路向上敲打,忽然一拳搗在窟頂處,聲音十分脆亮,似乎這裏的石層很薄。要知他的拳頭,就跟鐵錘一般堅硬有力。當下他猛運真力,盡力一拳搗去,只聽「砰」的一聲,許多石屑掉下來,沾滿他頭上和肩背衣服上。掃眼一看,原來是粉堊般的屑粒,怪不得他一拳能夠打鬆了。 為了不讓這些屑砂掉在身上,便探腳勾住隔壁的裂縫,橫著身軀,猛運真力在拳頭上,又是一拳搗去。「砰訇」大響,洞頂碎裂了一大片,砂屑紛飛,他咬牙切齒,運拳連搗,煙霧迷漫,砂石亂濺。忽然拳頭到處,竟穿透了一個洞,收拳後待了一會,等那些砂屑煙塵散落盡之後,探頭一望,冷風撲面,外面景物歷歷可辨。 這番他張掌如箕,運金剛指力,把這小洞口一把一把地抓大,轉眼間已開了一個面盆般大小的洞,急不及待地腳下一鬆,像隻輕燕般飛鑽出去。眼光到處,只見立足處正是一塊絕大岩石的頂點,下面江水滔滔翻捲,上面一塊懸岩覆蓋住,原來是峭壁內凹之地。曉霧迷濛,曙色初開,卻是凌晨拂曉光景。他忍不住長嘯一聲,精神大振,雙足頓處,身形一溜煙般上騰,貼伏在頭頂岩石上,竟自施展出壁虎游牆絕技,游行而上。 轉出峭壁間,發覺這峭壁約摸是十多丈高,越上越向外斜傾,成了內削陷入之勢,幸虧這峭壁十分粗糙,可以攀抓之處甚多,不然這種壁虎游牆功,也不能爬上這麼高的內削峭壁。 一口氣爬上去之後,只見前面青山拔天,老樹遮道,他展開身形,星拋丸擲地飛縱上山巔,游目四顧,判別出這座山乃是朱玲藏身那座山再後的一座。一想起朱玲,便心急如焚地飛撲而下,身形之迅疾,比之烈馬奔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一面忖想著怎樣和朱玲互訴這苦難的過程,她該是如何柔情款款地安慰自己。 哪知到了那個樹窠時,空山寂寂,佳人杳杳,只見一旁樹枝斷折好幾處,地下還有一段段的錦蛇屍,這正是西門漸勇救朱玲時,所撞折的樹椏和扯斷的錦蛇遺屍。還有一條錦鱗閃閃的長蛇,頭上被一根樹枝穿過,釘在樹上,正是朱玲親手刺斃的錦蛇,此刻一仍其故,沒有分毫移動。 他吃驚地大聲叫喚了許久,整座山林也翻遍了,還找不到朱玲倩影。哪知這時朱玲已安然回到碧雞山,並且因鬼母宣佈婚期,而芳心盡碎。終於他放棄了找尋之意,想道:「玲妹妹也許給易姊姊救走了,記得我曾跟她說過玲妹妹是藏身於此林中的!唔!一定是了,一定是易姊姊將她救回去了!我且到天香幻境中的愚廬,一探便知!」 越想越似,不由得自個兒確信了這主張,施展開身形,一徑急撲黃土莊去。他雖是心急,不曾細細推想,但也直覺到公孫先生在見面時,不會好好地款待他,甚至會有些事情發生,於是便在莊中尋些食物吃了。原來七日七夜來,未曾進過飲食,卻不飢不渴,這是千年火鯉內丹的靈效,但此時效力已過,便忽地飢渴交加,連忙匆匆地買些吃的喝的,送進肚內。 他加快腳步,轉眼間已到了天香幻境的後門,環顧前後左右,都沒有人在,便逕自越籬而入,輕車熟路,一直摸到愚廬。這時天色不過是迷濛破曉時分,除了樹上有些鳥兒在吱喳驚寒地叫著之外,再沒有別的聲息。他的身形如一縷輕煙般,飄落在公孫璞的寢室窗下,兩扇窗門嚴嚴地扃住,便用指甲蘸點口涎,戳破那窗紙,眯眼從那月牙形小洞窺瞧。 這臥室內的擺設一如舊觀,床上被褥凌亂,卻沒有人跡,愚叟公孫先生不知大清早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奇詫地尋思一下,驀地掉轉身形,一掠數丈,躍上那座小樓。樓上的窗門全都關住,他如法炮製,用指甲戳穿糊窗的紙,湊眼內覷。 房間內杳無人跡,一切家具陳設十分齊整,床上則連被褥也沒有。他繞樓走了一圈,把樓上三個房間都窺視過,全是無人居住的光景,心中大惑不解,想道:「易姊姊應該住在這裏呀?怎麼她也不見了?甚至連被褥也收掉!」 他自個兒迷惑地躊躇了一會,驀然擰腰飄下小樓。在樓下巡視一遍,原來樓下只有一間房是煉丹室,門戶嚴扃,其餘兩室都敞開門窗,一目了然。那煉丹室也是靜蕩蕩的,直似久無人到過此室光景。 忽然那邊石屋的門,「呀」一聲推開來,一個小童走出來,猶自揉著雙眼,惺忪未醒地蹌踉走過來。當聲音入耳之時,他已如響斯應,捷如鬼魅地一墊步,撲向小樓側面一棵大樹的樹身後面,隱蔽起身形。及至看清楚是那小童,記起那天晚上看見他打瞌睡的情形,當時因為他自己也曾做過操賤役的小道僮,這種打瞌睡的滋味曾經嘗過,故而印會於心,此刻也自浮起親切之感。 那小童走近樹邊時,忽聽有人叫道:「明月,你這晏才起來呀?公孫先生到哪兒去了?」跟著說話的聲音,一個人打樹後走出來。但見這人頭髮蓬鬆,衣服皺亂,頭臉上和肩上都沾滿了不少粉屑,形狀十分難看,不過他往常見過不少公孫先生的朋友,有些比這人更骯髒和奇特,故此他倒不大驚奇。端詳一下這人的面孔,覺得十分眼生,但人家既知自己的名字和走得入這天香幻境,相信一定是公孫先生的朋友,便答道:「公孫先生在房內睡覺呀!昨天有朋友來,一直談到深夜……」 那人正是石軒中,他那天晚上聽到公孫先生斥責這小道僮貪睡之時,叫過他的名字,故此此刻順口訛他一下,這時接口道:「你睡懵懂啦!回去看看公孫先生可在房間睡覺不?喂,你別走,易姑娘呢?她到什麼地方去了?」 明月聽他說公孫先生不在房內,轉身便要回去看,又讓他喚住,轉過身來,一時被支使得糊裏糊塗,道:「先生不在房中睏覺麼?我也不知他老人家到什麼地方去了!晦!易姑娘麼!她……她走啦!」 「走啦?她幾時走的?走到什麼地方去?」石軒中吃一驚,不覺提高嗓音,急急追問。明月正要回答,石軒中又焦躁地大聲問道:「她走的時候有沒有和一個人一同離開的?快說……」 明月忙答道:「有!有!她不是自己去的,她走了好多天啦,讓我算算看……大約走了六七天,可不知她去哪兒!」 石軒中透一口氣,放下心頭大石,想道:「那人定是玲妹妹了!定是易姊姊送她回碧雞山去。咦?不對,這小傢伙說易姊姊走了六七天,我那時還未失陷在泉眼石窟裏呀!這裏面必有古怪!」 他倏然沉下面色,叱道:「明月,你說什麼鬼話,易姑娘哪會在六七天前便走的?快說實話……」 明月張大眼睛,情急地分辯道:「我沒有說假話呀!易姑娘真是在六七天之前走的!」 石軒中搖頭不信,兇殘地盯著明月,嚇唬道:「你年紀輕輕,別想說謊騙人,快說實話……」 明月發起急來,指天誓日地分說著,終於石軒中心回意轉,想道:「看這小童的辭色神氣,不像是誑我,這樣說來,難道我已在石窟中困了六七天?」於是他變為平靜的問道:「好吧!算你說了實話,那麼易姑娘究竟到哪裏去了?又和什麼人一道走的?」 明月搖搖頭,正想開口,忽然有人在樹後接嘴道:「她跟什麼人到什麼地方去,與你何干?」聲音十分冷峻,人隨聲現,閃眼間已站在石軒中面前。來人正是屢施詭計陷害石軒中的公孫先生。石軒中瞪眼無語,他即使閉著眼睛,也能從公孫先生的聲音中,覺察出他那股瞧不起人的神情! 「好啊!姓石的你真高明,一別七日,依然讓你從泉眼逃生出來!請問你儘是找我的侄女作甚?」 他這時才知道自個兒真的被困了七天,這次生死一髮的艱險,都是面前這老兒一手做成,還讓他這般奚落,不由得忿恚地瞪著他,正要發作。轉念想道:「我還要知道易姊姊的行蹤,以及她是否送玲妹妹回碧雞山去,此時不宜跟他翻臉!」於是強忍一腔怒氣,外表十分平靜地道:「公孫先生請了,在下實因欲知另一同伴下落,故此想問問易姊姊,先生若是知道,如肯下告於我,在下看易姊姊的面上,便將前事一筆勾銷,再也不提!」 他本說得入情入理,磊落大方,甚至連險死還生的仇怨也可以放過,那公孫先生應該感動才是。哪知公孫先生認定他是個偽善之人,仗著長得英俊不群,玩弄別人情感。這點正是他深心中的大忌。原來他以往的遭遇,使他在漫長歲月中,種下了根深蒂固的偏見,這時不但不領石軒中的情,反而冷笑一聲,道:「說得滿是可人,你想知道你那同伴的下落麼?問我便知!可是我不會告訴你。再說那人的師門與我有些淵源,她早已許配了人家,怎許你橫生妄念?今日你休想活著走出此園,我要為江湖除一敗類。」 石軒中聽了,「哇」地大叫一聲,氣得話也說不出來,怒罵了半聲:「你胡說……」雙掌一錯,驀然一式「六丁開山」,竟是白虎掌法中最毒辣的一招,用足大摔碑手掌力,猛然開膛裂腹地劈擊過去。 掌力壓體,重如山嶽,公孫先生禁不住吃一驚,電光石火般忖道:「這廝掌力更見沉雄凌厲了!看來比我苦修數十年的內家真力,不相上下,我得小心應付……」心中想著,身形已如行雲流水般錯步閃開,雙掌半起,正待用「手揮琵琶」之式反擊。誰知石軒中眼光未移,腳步已斜探兩尺,右手已倏然似下還上地敲擊「斤池穴」,眼看快要夠上部位之時,忽地翻腕沉拿手肘間的「曲池穴」。這兩下變化,又迅疾又奇特,簡直使人摸不著頭腦。 公孫先生無論如何也估不到石軒中士別三日,不但他掌力上的造詣,已有進步,竟然還有這種精妙難測的招數。尚幸他江湖闖蕩已久,歷經大敵,應變迅捷過人,當下努力往側一傾,身形搖擺不定,化為「迎風閃避」之式,沉臂內穿,封住面前門戶。饒他撤臂得快,雖然避開「曲池穴」一擊之危,但前臂仍為石軒中指尖拂著,微微裂帛一響,疼痛入骨,袖子已拂裂了一道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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