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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十二回 已卜佳期 逝異青冥非合浦 多磨好事 拚將碧血灑沙坪

  書接上章,說到眾人正恭敬地迎接教主鬼母駕臨,驀地一股強風吹進來,吹得眾人都衣袂飄舉,眾人連忙恭身下拜。

  朱玲也隨眾人拜倒,驀然被人抱起來,一股熟悉的香氣,送入鼻中,她叫了一聲「師父」,仰面望時,只見鬼母那圓如滿月的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這鬼母長得不俗,五官甚是端正豐滿,只可惜兩道烏黑奪目的眉毛,長作三角形,破壞了女性特有的風韻,但看起來還不致太過惹人嫌便了!她身量十分高大,竟和厲魄西門漸差不了多少,不過骨肉停勻,瞧起來雖然稍嫌龐大,還算順眼。若她走到江湖,沒見過她的,決不會相信她便是天下武林都極為忌憚畏懼的鬼母。一般人都以為外號既稱「鬼母」,年紀又老,一定和個夜叉相似,又老又醜!哪知她不但不醜,而且年紀看來不過四十許人,豐滿的身材,仍有吸引男性之處哩!

  正廳內這一群人,完全都是身負絕藝的邪魔外道,隨便挑一個出去,也能夠使外間天翻地覆。當下鬼母道:「各位不必多禮,請起來落座好說話!」

  眾人都起來,分別落座。

  鬼母撫摸朱玲的面頰道:「這些日子,跋涉風塵,可吃了不少苦頭吧?好好的地方你不肯住,偏要到外面吃風沙!」

  朱玲伏在她懷中,撒嬌地道:「我喜歡吃苦頭,可不怨誰呀!」

  鬼母微微一笑,沒有理她,轉口問鐵臂熊羅歷道:「羅香主,這趟辛苦了你,那公孫先生可見著了?」

  鐵臂熊羅歷欠身答道:「敝座及西門香主,均見著公孫先生,蒙他指點方向地點,尋到玲姑娘。公孫先生囑我們轉候教主,並說那姓石的少年,已中他之計,葬身南連江泉眼之中!」

  鬼母點頭道:「如此甚好,只是煩勞了你!」他連忙欠身說聲不敢。鬼母又道:「記得三十年前,與公孫先生相識,那時候波譎雲詭,遭遇曲折,一時說它不完。往事如煙,轉眼已是三十年,許多故人已物化了,他也不知變得怎樣?」說完,若不勝情地嘆一口氣,神情惘然!

  眾人都不知她心內有什麼秘密,沒敢搭腔。鬼母又道:「那主壇中本來有些消息埋伏,都是公孫先生營造的,二十年前被我撤掉,只那地下的通道和房間,仍然留著不動,你們可能覺得他巧妙如神,這不過是他胸中所學的點滴罷了!」她一味在誇獎公孫先生,眾人都覺得有點奇怪!

  鬼母忽然沉下臉孔,嚴厲地說道:「玲兒你這一趟出門,後來的事,使我十分不快,那廝既中計喪命,便不再追究責罰。倘若以後再犯,我可按教規背師之條處置你!」

  朱玲玉面蒼白,低低應了一聲,模樣實是可憐。她記得當她八九歲時,那時除了後來的一鳳三鬼之外,還有一師姊也是長得極為美麗。當她奉命下山辦事時,為了情孽牽纏,以致將事情弄糟。鬼母待她回山,便冷酷地按背師教規,凌遲處死。那師姊哀號了三日三夜,方始氣絕而死,而鬼母卻毫不動容。

  這件慘絕人寰之事,就像火烙一般深印在心頭,故此鬼母雖極疼愛她,但她仍然非常害怕,那師姊當年何嘗不是受到鬼母極為寵愛呢?及至年事稍長,更深悉鬼母其心之殘忍冷酷,無與倫比,是以更為驚懼,一絲兒都不敢踰越規範。故此前年鬼母作主,把她許配與厲魄西門漸之時,她死心塌地服從她的主意。這兩年來雖然發覺鬼母對她,倒是一片真心寵愛,比之其他所有的人,都遠遠勝過百倍,便不免稍為大膽,可是如果鬼母稍為不悅,她也禁不住驚得面無人色,花枝亂顫!

  不過這一次她空擔憂了,敢情鬼母並不深悉她和石軒中之事,僅猜忖石軒中既肯為她不辭千里,去求公孫先生的靈丹,那麼最少石軒中對她會有情意!恰好此刻記起許多舊事,又知石軒中已死,便隨口嚇唬她幾句。

  鬼母跟著問朱玲之傷,乃因同九指神魔褚莫邪換了一掌所致,便道:「褚老已應允加入本教,便是自己人了!他若非與你換了一掌,也未必心服加入本教呢。此事算你第一功,你的傷勢無妨,等會回主壇後,我以本身一點真元之火,使你馬上痊癒便了!」

  朱玲問道:「師父,少林寺有沒有回音?那西涼派移山手鐵夏辰苦苦追逼我,氣勢洶洶,不知有下文沒有?」

  「嘿!諒他們也不敢等閒視之,重九之期,距今只有二十天,屆時便見分曉,這次只約了少林白雲老僧和移山手鐵夏辰,下一步便由內三堂香主,具名邀約其他派別,三年之後,管教天下武林,唯我玄陰教獨尊了!」鬼母說罷,不禁得意放聲大笑!

  眾人不免都恭維她幾句,只見那鬼母突然斂卻笑容,說道:「昨天我已決定一事,如今向各位宣佈,請總舵主準備一下。今日是八月十九,我已選定二十六那日,為漸兒、玲兒兩人行禮成親。雖說我們都是江湖豪客,不需什麼繁文縟禮,但也不能太於草草,茲定在該日本教全體狂歡慶祝,關於許多籌備之事,各位也幫忙留心則個!」

  這幾句話說出來,朱玲如同五雷轟頂,芳心無主。卻見西門漸咧開大嘴,快樂得嘻嘻直笑。鐵臂熊羅歷、火判官秦崑山,和兩位正、副總舵主,都連忙道賀。副總舵主惡樵夫金穆連忙走出去,發佈消息。朱玲半句話也說不出來,裝著害羞,把臉埋在鬼母懷中,卻也不敢流淚!

  這件事非同小可,就等於玄陰教主鬼母娶媳兼嫁女,算得上是玄陰教第一大喜慶事。當惡樵夫金穆將消息傳出去之後,那些有地位體面的教徒,立刻便忙著採辦禮物,數日之間,各地平添無數竊盜劫掠的罪案。

  鬼母抱著朱玲回到主峰高處的主壇,數日來未曾復發的內傷,這際又復發了!鬼母不慌不忙地把她送回房間之後,先把她背著的寶劍解開來,認得這柄青冥劍,皺一下眉頭,命人掛在壁上,並不把它放在心上。自個兒站在床前,聚起一點真火,按在朱玲丹田穴上。那點真火,沿著奇經八脈,走遍朱玲全身,又回到鬼母手中。

  朱玲立刻醒了,自覺已經完全復痊,可是精神上那巨大的重壓,使她看來十分萎頓。

  鬼母安慰她幾句之後,著她好好休息,不必起來走動。而且雖說喜期密邇,第七日便是花燭佳期,但一切都自有人安排,不必勞動朱玲。她樂得躲在房間裏,把自己埋在錦被繡衾之中,暗自悲傷!

  這幾天之內,那些教徒,陸續送了不知多少奇珍異寶來,都由厲魄西門漸過目,因為鬼母為了趕快練成「期門幽風」,這是玄陰經中最末一種奇功,乃從自己體中,發出幽冥之氣,功效威力和道家的罡氣一樣。鬼母之師木靈子,因為並非純陰之體,故此無法練成此功。當年他未能獨步天下,一半因是時名家輩出,各派密技尚在,一半也因未能練這「期門幽風」所致。

  厲魄西門漸聞知朱玲身體仍然不適,自己不敢去探她,便央告她貼身的兩個丫鬟紫鵑和月香,把消息轉告他,並且將一些罕世奇珍,請她們送到朱玲房去,讓她把玩解悶。

  這紫鵑和月香兩婢,年紀和朱玲差不多,出落得甚為標緻。她們是朱玲貼身侍候之人,自然得知她一點心事。同時因也須與朱玲一併陪嫁,充作西門漸的媵妾,不免早就各在心裏估量西門漸好久,總難生好感。於是主婢三人,都有傷懷身世命運之感!

  副壇總舵那處,張燈結綵,一片熱鬧喜慶的景象。這裏主壇聖地氣氛也與往常不同,當中的大禮堂,早已修飾佈置過,預備在此行禮。這大禮堂乃主壇十餘進房屋中,最大的一所正廳,座落在最前一進,廳門外便是一個泥沙坪地,這沙坪的盡處,便是萬丈深的懸崖峭壁,下面白雲繚繞,望不見底。

  那隴外雙魔早在朱玲回山後第二天,便來碧雞山謁見報到。這時已是正式任命為外三堂香主,威權赫赫。這雙魔雖不慣受人羈束,但得見受到如此優渥款待和重視,兼之鬼母的確武功深不可測,也就不得不替鬼母賣命了!而且冷面魔僧車丕,本身有一件苦衷,非托庇於鬼母不可,下文自然述及。

  轉眼已到了第七天,正是朱玲的佳期。她在這幾天工夫,竟然憔悴瘦削了許多,使紫鵑和月香兩婢,也顯見無精打采,毫無喜慶的樣子!

  這一天裏,偌大的碧雞山,人影處處,信鴿往來亂飛。主壇上迎接了好幾位嘉賓,都是武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方今大內侍衛之首,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大內供奉南疆紅亭散人,和外家名手黃衫客,也是大內供奉。這三人遠道離開京畿大內來碧雞山作賀客,倒是件極令人詫異和值得尋味之事。另外有四五位江湖豪客,都是昔年曾叱咤風雲的水陸巨盜,如今早就洗手隱居了。

  主壇內這幾位賀客,有些雖未謀面,但彼此都聞名已久,當下盡歡飲宴。下面副壇處,來的賀客更多了,都是武林各派和黑道中次一等的人物,與玄陰教有些淵源,俱各慕名來賀,熱鬧非常。

  到了申牌時分,便是新人交拜天地行禮之時。朱玲這時霞帔鳳冠,粉臉藏在綢帕裏面,無人能夠看出她面容是悲是喜。鬼母高踞中座,笑容滿面地看著朱玲,由紫鵑和月香攙出來。座後有白無常姜斤,黑無常姜黃侍立著,兩人都是瘦瘦高高,像兩支幡桿豎立,內外六堂香主和一干賓客,都一同觀禮。

  朱玲蓮步輕移,走到鬼母前面,厲魄西門漸則一身新製衣裳,站在左側。忽地一片輕微騷動,鬼母右手一揚,樂聲盡歇,雙目直視廳門。眾人也隨著她的視線,望向廳門。

  只見廳門當中,兩個人筆直站立,一個身材偉岸,鬚髮俱白的老頭子,一個是虯髯連腮的中年胖漢,身上衣服色彩極為鮮明,惹人注目,脅下斜掛一柄寶劍,劍把上珠光寶氣,想見價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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