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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桓宇聽出他口氣之中隱隱流露出殺機,心中一震,這才明白自己多麼危險,只要再上前一步就將被他暗算,當下說道:「方兄若是信得過在下,請到外面大路上見面如何?」

  方麟道:「不用啦……」他輕輕一嘆,又厲聲道:「你這等貪生怕死之人,不配跟我說話,快點滾開!」他忽然改變主意,懶得聽他說話。

  桓宇道:「在下並非貪生怕死之輩,這一點方兄應當曉得。」

  方麟回想一下以前的事,不由得相信這話,可是他剛才明明不敢出手,事實俱在,辯也沒用,於是在鼻中冷哼一聲。

  桓宇道:「方兄不信的話,在下就做給你瞧瞧!」說罷大踏步向他藏身之處走去,發出一片響聲。

  雙方相距不過五尺,兩步就到了方麟身邊,方麟銀劍劍尖已堪堪碰到他的胸口,這一剎那之間,方麟念頭轉了百數十次之多,殺他還是不殺,只見他閉住雙眼,腳下仍然不停,身子向劍尖撞去,敢情他也根本不知道前面有劍。

  方麟怒道:「站住!」

  桓宇睜開雙眼,這才瞧清了形勢,當下微微一笑,道:「方兄儘管動手。」

  方麟道:「你以為我不敢出手?」

  桓宇道:「方兄不敢殺死在下的話,那才是稀奇不過之事。」

  方麟道:「你縱然不怕死,但為何自尋死路?這豈不是大大的偽君子?」

  桓宇道:「方兄此言差矣,在下一點也不作偽,不但毫不怕死,還渴望早點死掉。」

  方麟道:「如此渴望一死,這番作為便合道理,又不知你何故想死?但早先又甘顧屈服認輸?難道戰死竟還不夠光榮?」

  桓宇道:「方兄須知你早先不但未敗,其實早就贏了在下。」

  方麟訝道:「這話怎麼說?」

  桓宇道:「咱們約定較量家傳劍法,而在下卻使用了別的手法,所以在下早就輸了!」

  方麟沉吟道:「但當時在下卻不能說出,否則方兄勢須與薩哥王子一人,鬥得公公平平,原也沒有話說,可是我見廉沖在一邊虎視眈眈,一望而知他正在等候結果,倘使方兄取勝了,他便挺身而出參加爭奪花姑娘之事……」

  方麟點點頭道,桓宇雖是不會說出廉沖定必會殺死方麟的話,但大家心照不宣,毋須說出。

  桓宇又道:「因此在下索性不說出輸敗之事,也允了永遠不找花姑娘,只因事實上,在下已沒有資格去見她了,在下希望方兄能夠成此好事,免得她嫁與異族之人,說不定韃靼因她的才智而佔取了大明江山。」

  方麟道:「她若肯替他們策劃的話,未必取不到大明江山。」

  桓宇道:「是啊,她若是嫁給薩哥,便是韃靼族之人,自然為他們盡心力,這都不必說了,眼下最重要的莫過於方兄今後行止。」

  方麟垂下銀劍,說道:「桓兄心中當真很愛花姑娘麼?」

  桓宇苦笑一下,方麟自言自語道:「兄弟若是與桓兄易地而處,只怕還沒有桓宇的勇氣,桓兄對她的深情,從你自願送死這一點之上已可見出。」

  他收起銀劍,又道:「桓兄有何高論?敢請見示。」

  桓宇道:「方兄現下趕緊去找花姑娘,你可沒有答應他們不找她,早一步把種種事情讓她知道,方兄好事是否能諧,便可以曉得了。」

  方麟露出興奮之色,道:「對,我得試一試,她若是不肯嫁給我,早日死了這條心也好,但她在那兒?為何今日不來?」

  桓宇道:「她隱居在大名府一座尼庵後面的石屋中,這座尼庵名叫慈雲,到大名府一打聽就會知道。」

  方麟道:「承蒙桓兄喝告,兄弟萬分感激,只不知桓宇兄今後有何打算?」

  桓宇茫然長嘆一聲,道:「在下不知道!」

  方麟默然瞧著他,過了一會,才道:「兄弟這就動身前赴大名府,桓兄可有口信要帶給花姑娘……」

  桓宇搖搖頭,悵惘地仰天凝望,過了不知多久,突然驚醒,方麟已經走了,他懶悚的鑽出高粱地,走到大路之上。

  他茫茫然順著大路走,好像一切心事已了,這個世界他已沒有什麼關連,現下他是生是死,毫不重要,既無可去之處,也沒有安身立業的計劃。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叫道:「桓宇,上那兒去?」

  他回一望,淡淡道:「我還沒有打算!」喊他的人正是甫別不久的薩哥王子,只見他率領著七八個人,其中有陰秀才、蔡金剛、熊一拳、郭敢等四名六甲首領。

  薩哥跳下坐騎走到他身邊,道:「你不打算去找我的妹子?」

  桓宇苦笑一下,道:「我空無所有,找她作什?」

  薩哥凝視他片刻,微露欣慰之色,他已瞧出這個勁敵十分的灰心氣短,此後已不能跟他爭雄逐勝,當下柔聲道:「你不去找她也好,事實上你也找不成!」

  桓宇懶得追問,只在鼻子中哼一聲,薩哥又道:「某家剛剛接到家師命令,請你去見見他。」桓宇搖搖頭,道:「用不著啦!」

  說罷,邁步欲行,薩哥一晃身擋在他的前面,緊接著風聲颯然,陰秀才等四名高手都齊齊撲到,堵住他的後退之路。

  桓宇淡淡道:「你們一定要逼我出手的話,不久就會後悔莫及!」

  薩哥微微變色道:「桓宇兄打算以死相拚是不是?」

  桓宇反手掣出飄香劍,道:「不錯,你們雖是人多勢大,但兄弟打下拚命之心,定可拼掉一兩個,其時兄弟雖然也不免一死,但你們要我去見竺公錫之想也成了泡影。」

  他說得一點火氣都沒有,但唯其如此,才使人深信他真有這等決心。

  薩哥王子止住陰秀才四人,沉吟道:「這話甚是,我們一旦動手,就只有這個結局了!」

  桓宇毫無得意之色,平靜的向前走去,薩哥王子只得側身讓他路,他大踏步走去,頭也不回。

  陰秀才低聲道:「這廝存下拚命之心,果然不能力敵,只可計取。」

  薩哥王子道:「你有什麼妙計?」

  陰秀才低聲說出,薩哥點點頭,吩咐他們數言,便轉身大步向桓宇走去。

  頃刻間,已追到他身邊,桓宇聽出步聲只有一個人,不禁轉頭瞧地一眼,薩哥道:「桓兄既是執意不直去見家師,這事不能勉強,某家只好放棄了此念。」

  擔率道:「那麼你又何故獨自趕上來?」薩哥王子道:「你此去無疑退出江湖,洗手歸隱,咱們這一別只怕永遠不復相見,所以特意送一程。」

  這番話說得甚是誠懇真摯,桓宇不禁大生感觸,長嘆一聲,道:「想不到最後是閣下相送,人世之事,變幻無窮,真是不可逆料!」

  兩人並肩而行,大約定了七八里路,桓宇停住腳步,拱手道:「閣下送這一程,兄弟已經十分感激,不敢再勞大駕!」

  薩哥笑了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好,恕某家不再遠送了!」

  他游目四望,忽然指住前面說道:「那兒似是有座酒家,咱們且會飲三杯,聊當相餞!」

  不由分說,拉了桓宇走去,他所說這處便是一個小市鎮,但那酒館卻在鎮外,甚是荒僻,踏入門內,但見桌椅都是新製之物,似是剛剛開張了沒有幾天。

  薩哥要了一罈美酒連敬他三大觥,桓宇不禁生出戒心,暗忖道這薩哥王子情深款款,說不定有陰謀詭計,切切不可被他灌醉上當,因此暗運功逼住酒力,回敬了三杯之後,便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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