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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竺公錫說到後面的兩句,但覺鼻子一酸,話聲帶出濃重的鼻音。他平生還未向任何人道出過心中秘密,連昔年的沈素心也莫不如此,他內心中把花玉眉當作親生之女,確是極大秘密,若不是感情萬分衝動,豈肯宣之於口?

  花玉眉這才曉得自己第一著媚功手法收了效,不過,因為第二著手法與他心中父女人倫的觀念大相衝突,所以無法制得住她。

  但竺公錫如此真摯的天倫之愛也使她無比的感動,她不自禁的投身在他懷中,幽幽哭道:「我曉得你也是個孤獨的人,可惜我不能長此侍奉你老膝下。」

  竺公錫定一定神,緩緩把她推開,道:「你若能活下去,而智度又歸了西的話,老夫可以當其收你為女,但現在一切都不必說了,反正……反正老夫孤獨了數十年,也不在乎這有限的餘生!」

  花玉眉道:「你老言下之意,似乎還要難為我,是不是?」

  竺公錫道:「老夫既然孤獨,豈能容智度滿心如願的在你照拂之下死去?你用不著再見他了。」

  花玉眉嘆口氣道:「只不知你老的主意能不能改變,若是尚可通融,我就用破第三關之法,換取這三日與爹爹相聚的心願。」

  竺公錫沉吟一下,轉頭望一望那道門戶,又轉眼望望囚禁往智度僧的鐵門,心中兩個念頭交戰不休,相持難下。花玉眉察言鑒色,心知必須在一邊加點份量,才能壓倒另一邊。於是說道:「這第三關破法不但可使你老免去日後焦思苦慮,而且還有些實在的好處,譬喻說你可以從此得知一些此堡的秘密,說不定能揭破昔年天鶴派南宗從北宗劫撈來何物,使得北宗高手不惜捨命犯難,南下至此攻堅破銳,奮不顧身。」

  老人眼中光亮一閃,沉聲道:「好,准你與智度同聚三日,他若是不死,那就算你們造化不夠,仍然要分離!」

  花玉眉點點頭,道:「一言為定,這破關之法說出來也不甚困難,那就是設計此堡之人,早就在關門外某一處收藏得有一件神兵利器,仗此寶物,足以破關而入。而且,得了這種神兵利器之人,又可仗此寶打開其餘石室鐵門,探著秘密。依我想來,其餘石室的鐵門根本沒有鑰匙,除了那一件神兵利器之外,誰也休想進得去!」

  竺公錫恍然大悟,尋思片刻道:「那件利器收藏之處,大約在什麼地方?」

  花玉眉想道:「我已算出藏放之處,但若是說了出來。他究查出其餘石室秘密之後,無事可為,只怕又找我囉囌,不如騙一騙他,將來也可作為一宗要脅他的條件……」

  當下說道:「你只要細細搜索下面幾間石室以及迴形甬道,還有夾壁之內,也須細找!」

  她定下的範圍甚大,決不是一天半天能夠查得完。竺公錫轉身去了,花玉眉回到石室內,把經過情形完全說出,智度大師嘆道:「此人對你母親用情之深,世間少見,為父不但不妒,反而為你母親感到光榮。現在讓我們好好的談一談,其實這座石堡的來歷底細我知道的比竺兄還多!」花玉眉訝道:「爹爹怎生曉得的?」

  智度大師說道:「昔年有一位道侶與我甚是交厚,到他行將圓寂之時,曾把身世大略告我。這位道侶就是天鶴門南宗的唯一傳人,不過其時他師門絕藝大半失傳,所以他除了內功心法尚存名門大派的典型之外,其他方面比普通武師強不了多少。」

  花玉眉喜道:「既是南宗之人,當然提起過這座石堡了?」

  智度大師點頭道:「不錯,那時因他語焉不詳,所以我並不知道這座石堡的座落位置。他告訴我說,天鶴門南北兩宗自分裂之時開始,他們的武功便已威力大減,原因是分為南北二宗之祖各自得師門一半功夫,所謂合之則強,分之則弱。不過,在當時來說,天鶴派仍然是宇內有數的宗派,南北二宗高手輩出,實力強勁,然而這只是內部之一,天鶴派三字在外間的名氣已漸漸衰落了。」

  花玉眉道:「這是兩宗內鬨互爭之故,女兒也曉得。」

  智度大師道:「不錯,到了後來,兩宗仇怨越結越深,雙方用盡全力以對付對方為第一要事,互拚之下,自然進不過兩敗俱傷道理,因此,數十年間,西宗當真漸見零替。如此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宗又因一件事以致精英盡喪,終於一蹶不振,從此武林之內少去天鶴派之名……」

  花玉眉知道下面的話要涉及這座石堡了,便聚精會神的聆聽。

  智度大師說道:「據說設計這座石堡之人,乃是南宗最聰明傑出的一個弟子,他自從投身師門之後,煉武的時間甚少,把所有的時間心血都放在設計石堡這件大事上面,前後一共花了十五年,此堡才得落成。落成之日,這位一代奇才仆地不起,從此長逝。因此,這座石堡是不是還有別的威力妙用未曾發揮得出來,連南宗的掌門人也不知道。然後,南宗派出三人北上,這三人之中有一位是南宗後起之秀,據說他天資特異,修煉武功時間雖短,卻已冠絕同儕,隱然已是南宗第一高手。他們到了北方,易容改裝,住了二年之久。在這兩年當中,他們不擇手段的暗探北宗虛實動靜,最大的用意是設法竊得北宗的半本武功秘笈。然而不但始終無法得手,甚至連那秘笈藏放何處的線索也摸不出一丁點。其時,北宗高手多於南宗,實力雄厚得多,於是南宗的三人想了一計,得手之後便匆匆南返江陵。原來他們竊取北宗秘笈之計,其用意除了可以增強本宗之外,尚可迫使北宗高手南下搶奪秘笈。而南宗之人便可借這座石堡的險惡地勢逐一消滅對方高手,那秘笈關係重大,只要取到手中,不愁北宗之人不傾力南下作奪回之想。」

  花玉眉想一想道:「這麼說來,南宗那三人定必是把北宗的一個重要人物擄劫回來無疑!」

  智度大師道:「正是如此,他們便把北宗掌門的獨生愛女劫走,返回江陵。」

  花玉眉道:「此計雖妙,卻還有一個破綻,只要北宗方面還有一兩個頭腦冷靜之人,決不會冒險苦攻這座石堡。」

  智度大師訝道:「你且說一說看。」

  花玉眉微笑道:「北宗掌門人的女兒被劫到江陵,只要她見到此堡種種奇險,便當洞悉個中厲害。他除非是毫無心肝之人,否則,她為了北宗多少人的安危,勢必自殺!」

  她停口不說,智度大師道:「她縱是自殺,也無法阻止北宗之人南下尋仇啊!」

  花玉眉若有所悟地笑了一笑,說道:「我明白了,且不說我正在想些什麼,咱們回到老話題上,那位姑娘三思之下,定然曉得自己若是死了,北宗之人便斷絕救她回家之心,那時只須報仇,不必攻堅犯難了!」

  智度大師道:「原來如此,這一番推論甚是合理,北宗之人若是單要報仇,機會甚多,確實無須硬攻此堡。這一來此堡險惡三關等如虛設了!」

  花玉眉接口道:「女兒也明白了那位姑娘為何沒有死去之故,這真是人寰一大悲劇!」

  智度大師佩服欣慰地望住這個女兒,忽然眉頭輕皺,似是想起什麼不歡之事。花玉眉瞧在眼中,默默記住,暫時卻不詢問老父想起了什麼。

  老和尚道:「那位姑娘在被劫途中,竟與南宗那個後起高手互生情愫,然後,當她被囚禁在隔堡石室之時,那位年青高手為了愛情,不惜冒大不韙,向師長求情並且表示要娶她為妻。」

  花玉眉悠然神往地暗了一聲,腦海中泛現出這些情景的畫面,雖然幻想虛構,卻仍然十分動人。

  智度大師道:「南宗老一輩人為了此事震驚無比,經過緊急會商之後,決定把這個弟子也暫時囚禁在另一間石室之內,為了顧念他的汗馬功勞,所以讓這對年青男女可以時時見面,那就是說,他們兩間石室之間有洞口可以見到和交談……」

  他指一指隔壁,說道:「這兒一共有四間石室,他們不知是囚禁在那兩間石室之內,唉,他們這等遭遇,只怕比起許多人還要悲慘……」言下之意,說的就是比起自己、沈素心、竺公錫、司徒峰甚至花玉眉這許多人。

  花玉眉點頭道:「那當真悲慘不過,我想那位南宗高手因為時間稍久,熬受不住,以至口出不遜之言。最後,變成了全宗公認為叛逆之徒。從此之後終於不被釋放。」

  他停了一下,道:「那真是太悲慘了,在這石室之內活上一輩子,與心上人一牆之隔,那永遠無法掙脫這等可怕的命運!」

  智度大師道:「據說北宗之人傾力南下,數年間經過幾次惡戰,終於玉石俱焚,兩家的高手完全亡故。南宗人數本來就少,這時已經完全傷亡殆盡,北家也許還有三五個小輩門人,想必也是愚頑無用之輩,是以從此銷聲匿跡,不敢南下,天鶴派南北兩宗就此絕跡武林!」

  花玉眉點頭道:「一定是這等結果,爹爹所識的那位大師想必是南宗的間接弟子,所以未曾得過真傳。」

  智度大師道:「他的武功以及這些事蹟都是他的祖母所傳,據說他的祖母是南宗當時一位高手的女兒,很早就嫁了。其後她也想到石堡瞧瞧,終是不敢。到她把這些事告訴那位道侶之時,已經時隔數十年,一切都已經模糊,這位道侶最後還告訴我說,他許多年來想起這個故事,總不時的尋思那對年青情侶後來結局如何?是不是死在石室之內?抑是後來有人把他們放走?」

  花玉眉想了一陣,道:「以理論來說,他們都死在此地無疑!」

  智度大師道:「如何見得?」

  花玉眉道:「那邊的三間石室設計大致相同,都是一式的鐵門一閉,便永不能開啟。故此,起碼那位姑娘是永遠不能得出石室的了。我想當日初次囚禁那位姑娘之時,劫她回來的那位南宗高手還不曉得鐵門無法再開,這秘密只有掌門人一個曉得。所有的老一輩人物都無法可想,只好也把那年青高手囚禁,免得他得知內情之後,作出反叛師門之事!」

  智度大師道:「這就是了,照道理說,他們不該把本門後起高手囚禁不放,若不是這當中有這等難題,怎會出此下策?」

  花玉眉道:「我得想一想他們被囚禁在那兩間石室之內,恐怕這一間就是其中之一呢!」

  智度大師四顧一眼,搖頭道:「不見得吧,若是在此室之內,應有窗戶或孔洞可以窺見隔鄰房間。」

  花玉眉沉思有頃,道:「倘若這第三關之內的四個石室只有一間可以開閉自如,則當年的那位南宗高手定必囚禁在此室之內,須知南宗諸人仍然希冀這位同門回頭轉意,共抗強敵,所以決不會把他囚禁在另外三間能入不能出的石室,此是人情之常,多半不會差錯。」

  智度頷首道:「這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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