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飛羽天關 | 上頁 下頁 |
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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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虎雖然暴戾殘忍,視人命如草芥,但這並不是說他乃是魯莽的、沒有頭腦的人。他心中迅一算計,這個漂亮的女魔頭實是他平生所遇過最可怕的敵手。可怕的感覺是從她殺人不眨眼的兇毒手段產生的。其次,她的武功簡直高明得離奇,特別是那像鬼魅似的速度身法,竟能在刀光中透出透入。這一點亦杜絕了逃生的可能性。既然如此,一條性命跟一隻胳臂比較起來,當然寧可不要胳臂了。不過這只是理論上的答案,事實上任何人想起要砍掉一隻手臂,定必難捨難分,感到極之痛苦。那邊廂的房謙跟灰衣大漢持刀對峙的形勢,已僵持了好一會兒。這時房謙耳中忽然聽見小關聲音:「小房,殺!」 房謙應聲好像豹子般躍撲,長刀迎風披斬,兇毒之極。但他本身看來似乎也避不過對方利刃的砍劈。丁虎轉眼恰好看見,心中大叫一聲「不好」。只見房謙的刀光似乎忽然加長了尺許,早了一線劈翻敵手,因此他自己恰恰避過敵刀反擊。丁虎心頭大震之餘,陡覺身上一麻,四肢乏力,連長刀都捏不住了,當啷啷掉在地上。墜淚七刀敢情真是第一流的殺手刀法,丁虎一時大有茫然之感。連自己被小曼趁隙制住這一點,亦泛生起忿意之感。唉,碰上這些敵手,除了送上銀子、情報,甚至性命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初更時分,城裡絕大部分地方都變得寂靜和黑暗。客棧裡亦幾乎都烏燈黑火,只有西跨院一間上房內,燈火通明。小關走入房內,滿面輕鬆愉快笑容。他見床上闔目端坐的小曼沒有表示,便揭開角落的黑布幔,檢查過法壇所有東西,還特別看看那七支小旗和圓鏡,見一切都完備妥當,便又輕吹口哨,到另一邊牆角,檢查那根小繩索。「你好像很快樂。」 小曼睜開眼睛:「除了你之外,一切都正常吧?」 「正常,最要緊是這根通風報信的小繩子。我花了不少銀子雇人盯著那些雄雞,可別被什麼蟲蟻老鼠咬斷,那時那些雄雞死了也是白死!」 「但你本人好像有點兒不正常,你還未回答我。」 「我為什麼不應該快樂?」 小關拍拍口袋:「一個人有銀子,有酒喝,有前途,還想怎樣?唔,我告訴你真話,今兒下午我弄好法壇之後,和房謙一齊到處逛,居然碰到幾個熟人,所以晚上很熱鬧很開心。」 小關又壓低聲音:「還有,房謙聽說血屍今晚一定會找到這兒來,忍不住告訴我,他晚上會趁機偷入古墓,救他女朋友。」 「胡鬧,血屍是什麼人物,他抓去的人,怎能輕易救得出?」 小曼搖頭斥責:「你們簡直把人都看扁了,真真荒唐!」 「別擔心,房謙說找得到人幫忙。唔,我猜那神神秘秘的李大爺也有份。當時我一想他們此舉對你有益無害,所以還極力攛掇!」 小關做了一件使小曼也想不透之事,他用一根繩子綁在門閂,另一端拉到角落他藏身之處。「鰻魚姑娘,我一有銀子腦筋就會動。你不是說過血屍一定不敢出手推開這道房門?但那時你也站在壇邊全神貫注。那麼若是雙方都想打開房門怎麼辦呢?這條繩子就是辦法,只要你給我一個暗號,我一拉就開了門而誰也不吃虧。」 小曼可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真會設想,看來銀子花在他身上,比花在任何地方都好。 房中又歸於沉寂。小曼閉目運功調息。小關可睜大眼睛瞧著屋角一面小旗,如果此旗一動,那就表示雄雞全都死了,意思就是說血屍老妖大駕業已光臨。小關並不十分擔心憂慮,所以大有餘暇回味午後以至晚上這段歡樂時光。歡樂的來源是李百靈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傢伙,在不敗頭陀和竺忍的簇擁下,忽然來到此地。李百靈面色不太好,過於蒼白。不過她見到小關,神情很愉快,看來煥發振作很多。李百靈已決定和不敗頭陀、竺忍等人,晚上到王氏古墓瞧瞧,順便或可救出彭香君,然後才正式跟血屍硬碰硬決戰。這個下午,跟李百靈在一起,詳談別後各情,真是其樂融融。 對於她晚上要去王氏古墓,趁血屍老妖一定會來找小曼的機會(這是小曼透露的,在邪法感應上,這消息的可靠率極高),進入古墓瞧瞧,這個決定,小關一點兒都不擔心。因為李百靈除了有玄門至寶紫府保心鎖之外,還有不敗頭陀竺忍兩大高手護駕。而其實以李百靈本身的武功造詣,以及她錦囊妙計百出的手段,只怕有時她還得反過來幫忙不敗頭陀他們!另外還有個消息,亦是小關所樂意聽到的,那就是阿庭和飛鳳他們,利用丐幫通訊網,以飛鴿傳書方式傳來消息,說是與血屍門下五大高手之中的崔如煙、韓玉池拼了一場,雙方都負傷受創。崔、韓兩魔去向未明。阿庭和飛風則必須覓地靜養療傷,暫時由拜月教長老們護法。那天鑄劍和小白另差人送來,以便應用。小關高興的是阿庭那小白臉不能來。他仍然認為美女跟小白臉老泡在一起,總是十分不妥的事;即使是智慧如李百靈這種美女,仍然是萬萬不可的。(關於阿庭、飛鳳,還有右鷹使史大江和喬玉等人的種種情節及其影響,將另文交代。) 「啪」地輕響,一個小紙包落在他面前。「撿起來,裡面有兩枚耳塞,還有一顆紅色藥丸。」 小關打開紙包:「這是幹嘛用的?」 「耳塞是我精心苦練的寶物,可以阻隔任何以法力做成的奇音異響。但以上乘武功凝練的聲音,這對天聾塞效力就比較差了。所以那顆藥丸你得準備好,血屍老妖的血海黑風邪功,所發出的聲音非同小可,其中武功部份有可能更強於邪法。你覺得忍受不住時,立刻吞服藥丸,人便昏迷過去,聽覺功能馬上停止。」 對於她的話,耳塞部分,小關完全接受。藥丸這部分,卻不敢信了。怕只怕服藥固然可以即時躲過血屍這一劫,但以後有什麼後患,卻是全然無法預測了。房中又歸於沉寂。 過了大半個更次,小關心中叫聲「來了」,因為空隙門縫間,忽然透入陣陣森冷的陰風。而四下本來偶然會聽見的犬吠,亦全然沒有。小關已施展出天視地聽神功,但這一回所能查聽出物體移動的聲響,幾乎等如沒有。他心中暗叫:「厲害!這老妖的確厲害。」 一方面他又真想找個縫隙窺看,瞧瞧這個名踞宇內三兇首位,天下高手都聞名喪膽的老妖,長得是怎樣一副可怕樣子?法壇上的油燈綠焰連連閃動,小曼踏罡舉劍,左手法訣揚了三下。壇上那面小圓鏡,光華忽盛,藍湛湛的一團,跟那綠色燈焰相映之下,組成一片詭異景象。外面院落驀地升起一種怪異聲音,傳入房中時,聽起來好像是茫茫無邊的大海中,那種永恆的荒涼無情的浪濤聲。而其中夾有那種低鳴喑咽的回響,竟變成了黑夜沉沉的景象。小關看小曼那麼全神貫注,所以連裝模作樣詐作使用的天聾塞也省掉了。 那陣陣奇異聲音,一時似是從天上飛墜,一時似是從地下透出。小關細聆之下,覺得既古怪而又有趣,因為這種邪功由血屍老妖施出來,比之當日辛海客施展又大不相同。辛海客當時所發的聲音,極是幽森淒厲,使人心生驚怖之外,耳朵亦脹痛不已。在這種情況下,加上辛海客倏忽鬼魅般出手攻擊,實是厲害難當。至於血屍老妖的邪功異音,除了上述的力量之外,竟然還加上分合變化。換言之,聲波有時是一般,有時是數股不等,分從前後左右襲到,先後快慢都隱有秩序,好像是高手當面出招攻擊一般。而聲波的強弱高低,則有如招數中的內力變化。另外還有一種陰寒肅殺之氣,有向五官七竅滲侵,使人全身皮膚都起了寒慄。 小關全身內力自然而然東遮西擋,抵住那些變化攻擊的聲波,另外又封住眼耳口鼻等七竅,不讓陰森鬼氣侵入。他這一運起阿修羅大能力無上神功,心君自然湛明安泰,情緒上不起一絲波動。話雖如此,小關仍然知道問題相當嚴重。因為他已運足了神功,尚且感到有些吃力。假如是別人碰上血屍,豈能在抵擋他高手出招段的聲波攻擊之餘,還可以抵拒那吸魂攝魄令人迷亂的陰森鬼氣?所以他深信小曼一定不會像他那樣覺得有趣!他轉眼看時,只見小曼全身法衣鼓動起伏,頭髮也忽而飛起忽而散垂,腳下踏著罡步在數尺方圓之內緩行。當她面向小關時,就可看見她蒼白面孔上,神情極之凝重嚴肅。 小曼果然連望小關一眼的空都抽不出來,她的心靈已與壇上的寶鏡合一,手中挽著法訣,纖指翹起,倒也好看。桃木劍上的靈符一直飄動,好像想飛到綠燈焰上似的。片刻之後,異聲消斂,於是內外一時俱陷極度寂靜。又過了片刻,門外傳來一個中年男人語聲,相當斯文和藹:「你就是小曼姑娘?我是誰大概不必自我介紹吧?」 小曼薄薄的相當好看的嘴唇緊閉住,卻是側對著房門,所以小關看得到她表情。外面語聲又飄入來:「好吧,妳儘管開口,我答應一定等妳準備好才出手。」 雖然血屍席屍行事不擇手段,但當面允諾之言,卻又絕對可以相信。小曼面色立刻鬆弛,螓首輕揚,頭髮完全飛攏頭上,露出整個白淨姣美的面龐:「我知道你是血屍席荒,是當世無敵的老前輩。我很想看見你真面目,你想不想看看我?」 小曼根本把血屍席荒當作男人,而她則是女人。所以講起話來,便少了不知多少重拘束,有時亦不必講什麼邏輯了。「你把門打開,不就看得見我了?」 小關憑他混的經驗,深知假如小曼一出口要血屍老妖自己開門,情況馬上就嚴重惡化。因為顯然血荒大有忌憚,才不敢開門。你偏要他親口承認這一點,要他丟面子,他焉能不馬上翻臉?所以小關一扯繩子,房門咿呀一聲打開了。房內房外都不光亮,不過他們這幾個人卻可以像在白天視物一樣,全無妨礙。血屍席荒一身黑色長衫,適體華貴,配上頎長身量,相當好看。他面孔雖然有兩三繕頭髮遮住小部分,未能得窺全貌,但仍可看出他很清秀,年紀大概是四五旬之間。 他微微頷首:「唔,妳長得很秀麗。你的功夫本領顯然盡得真傳,比起你師父,那位美麗的狐仙李桃花,恐怕更青出於藍。但即使是這樣,你似乎也沒有找我麻煩的理由,對不對?你跟金翅膀彭老邪不一樣,我們有過不去的地方麼?」 血屍席荒口中提及的金翅膀彭翼,亦是天下聞名色變的宇內三兇之一。彭翼的武功邪功路數,與古墓血屍這一派有如水火不相容,所以向來互相敵對仇視。「我們怎會有過不去的地方呢?」 小曼聲音特別溫柔悅耳:「其實我想跟你要好都來不及,可是你一到就是制住我的元神,我才不得已掙扎一下。」 既然不是有過不去的地方,誤會已釋,血屍席荒若是接受了,便可能一轉身像陣陰風忽然失去蹤影。小曼當然恐怕有這種情形,所以話聲不敢中斷:「席荒,我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不好?」 「好,當然好。」 「你今夜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因為我實是有求於你,所以非見你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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