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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小曼轉眼瞪視他,卻又無可奈何,只好搖搖頭:「好,算你厲害,我不跟你爭。現在我要施法保佑我們上路大吉。你看著那盞油燈,心裡別胡思亂想。」

  小關心裡又一口氣連罵十幾句髒話。他知道假如自己集中注意力瞧那油燈的話,則不論那個生辰八字是真是假,也一定會被小曼這妖精的邪法所制。不過若是不聽她話而東張西望的話,她一定會生氣發火。而且往深一層想,她可能根本不管他專不專心,只要一念咒一燒符就行了。所以東張西望其實只是鬧鬧別扭而已,肯定不會是好辦法。

  小關眼睛瞪住油燈,心裡很想默誦金剛手菩薩的密咒。可是這個密咒和手印似乎很靈驗很有威力,剛才一試,那辛海客的邪法馬上破掉。假如現在對小曼來上這麼一下,她會發生什麼事情?是油燈熄滅?符燒不著?或是她忽然發瘋狂亂?抑是馬上死掉?此所以小關不敢暗打手印持誦密咒。好在這個人辦法既多,膽子又大。他一想既然咒印對邪法會有攻擊性力量,那麼心裡淨想那金剛手菩薩的形象,大概就既不受邪法侵襲,亦不至於反擊。在小曼喃喃咒聲下,油燈火焰漸漸冒高,顏色也變成青綠色。小曼忽然一搖頭,滿頭烏黑長髮旋起來,她同時左手法訣連揚,右手木劍上的符也送到綠焰上。三道符一齊化為一陣眩目強光而消失不見。

  當亮光一閃之時,小關敢發誓,五官和全身都被寒氣撲拂正著,幾乎要打個寒噤。幸而此時體內的六陽罡神力自然發動,堪堪頂住那陣寒氣。小關甚至好像看見心中那位金剛手菩薩三隻眼睛都向他眨一下,似乎告訴他,那妖女小曼的邪法不濟事不管用。小關聽龍智活佛講究過,現在他所觀想的形象,在密宗稱為忿怒身,是以青面獠牙三隻眼睛。小關認為這麼獰惡威猛的菩薩,一定可以壓制那些妖神邪魔,故此他真的有相當大的信心。小曼回頭瞧時,小關雙眼直楞楞壓住油燈,連眨都不眨。小曼皺起眉頭,滿面狐疑。但卻已放下桃木劍,挽起頭髮,一邊脫掉法袍,一邊叫小關幫忙收拾所有東西,搬上馬車。

  車廂相當寬敞乾淨。小關和小曼同坐一車,另一輛那麼漂亮的馬車,則只裝著三籠雄雞,籠底各壓一符,在前頭開路。小曼相當沉默。小關可也不敢撩撥她。因為他怕小曼要教他練功。據他窺聽所知,這種功夫練時雙方都得脫得精光。小關一點也不介意可以看見小曼的裸體,甚至摸一摸更好。只不過小曼卻又不是普通的美女,這一看一摸,必定要付出極大代價。小關左盤右算都認為划不來。因此小關不但不撩撥她,還使點兒手段,故意半咧著嘴巴打瞌睡、口涎直淌。另外碰踢小曼,使她注意到自己這副樣子。他的詭謀手段大概很有效,果然一路無事。小曼連話都不跟他多講一句,到了第三天上路,小關甚至被貶到跟那三隻雞同坐一車,大有淪落之感。那三隻雄雞每天吃得多拉得多,看來趾高氣揚怪神氣的,就是有一宗與眾不同,從來沒有聲音,早上亦不長啼報曉。因此那趕車的竟不知道車內的搭客,除了小關之外,居然還有三隻精壯大雄雞。小關也認為這一點很邪,那鯉魚精憑什麼畫張符,就可以使雄雞不叫不啼呢?

  這日中午在一個繁華城鎮,停車打尖。小關照例依照小曼吩咐,先瞧瞧那三隻肥壯雄雞。這一看之下,不覺愕然。原來三隻雄雞都橫躺不動,看來已經死掉。小關立刻撥開車簾,看看小曼下了車沒有,哪知小曼的倩影沒瞧見,卻看見一張熟悉面孔恰在車邊走過。小關可絕不會認錯,這人正是房謙。可是何以他獨自一個人在這兒出現?他又何以沒有跟彭家兄妹彭一行彭香君在一起?莫非他們已經拆了伙?但根據少林不敗頭陀的秘密消息,則他們三人已被留在開封玄劍莊才對。他們三人雖然受到很好款待,但其實都是等如軟禁,不准離開開封府。這兒只屬新鄭地面,不是開封府,相距雖不算遠,可是總是已離開了開封府。這是怎麼回事呢?

  小關心念一動,立刻施展他專門震得別人耳朵生疼的傳聲功夫:「房謙,我是小關,不要回顧張望。」

  房謙幾乎跳起,幸而他向來為人深沉,終於只停步而沒有其他怪異動作。「我跟一個女人在一起,但她不是李百靈,是個大大的女妖魔。你別跟我講話,免得她看上了你,又是大大的麻煩。」

  這小關內力之深厚強固,天下已罕有倫比。所以他用傳聲講話,簡直不當一回事,可以婆婆媽媽地嘮叨一大堆。「我們馬上要吃飯,不過因為突然發生了怪事,我也不知道那女妖魔鰻魚精會有什麼反應,但我又想知道你們的近況,更想知道你何以獨自離開玄劍莊……」

  這一句把房謙駭一跳,不過房謙忽然想及李百靈,於是心中頓時釋然。

  「我非得跟你談談不可。」

  小關宣稱,一面轉眼瞧著四周環境。他腦子快點子多,這一點連李百靈也表示佩服的。「房謙,你向左邊瞧,那兒空地樹蔭下,有十幾輛大車,我看一定都是過路的車馬。」

  房謙如言望去,雖然看見有車有馬,又另有一些人集中樹蔭下,但若要他猜想小關提到這些景象有何用意,房謙自問敲破了腦袋也一定想不出來。而且那些車馬是過路的或是本地的,又有什麼關係呢?「你到那邊去,找個陰涼地方一坐,我有辦法來跟你講話。」

  接著下來就是小曼和小關,坐在飯館二樓靠窗座位。小關其精無比,明知一提三隻大雄雞忽然死掉之事,定然有問題發生。他雖然不怕有什麼問題,但這一頓酒飯定然吃得不舒服。所以他只字不提,直到肚子已飽,酒也喝了五六兩,才開始辦正事。「鰻魚姑娘,假如三隻雞之中,有一隻好像有問題,那是什麼意思?」

  小曼停筷:「有問題?那一定是死掉,對不對?那是表示我們跟辛海客相距不超三里。」

  小關搖頭:「不是死掉一隻。」

  他故意含混訛謅:「假如死了兩隻,或者三隻都死掉,那怎麼辦?」

  「那就是血屍席荒這老妖在附近了。」

  小曼並沒有十分驚訝之情:「我想知道的就是這些,到底發生了沒有?」

  「有,三隻都忽然死掉。」

  小關搔搔頭皮:「你好像一點兒都不擔心,是不是你一定贏得了那什麼血屍老妖?」

  「唉,當今天下,誰敢誇這種海口?血屍席荒據說已練成不死之身,就算是過甚其詞,然而他刀槍不入,法術不侵,卻一定辦得到。否則他不會如誓復出世間的。」

  小關聽得目瞪口呆,連這個美麗的女魔頭也一樣說,顯然血屍當真厲害無比,跟這個老妖魔作對,是不是極之愚蠢自找麻煩的決定呢?「別害怕,你不必跟他碰面,我也希望不必跟他正面相對。」

  「但你千辛萬苦跟蹤辛海客,為的就是找到血屍老妖呀?」

  小關真的大為訝惑不解,「現在差不多找到了,你又說不想見到他。你究竟為了什麼?」

  小曼微笑一下:「我只想拿到他親自制煉的血魄丹藥來和藥。血屍這次出世,而又遠離墓宮,正是我唯一機會。雖然這機會其實也不大,但總是遠勝於無,對不對?」

  小關頷首,面色卻不是一面倒地贊成:「對是對,但萬一你們鬥他不過,反而怎麼的話,那可很有點兒兒划不來。」

  「我寧可把自己擠到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上。」

  小曼說:「能活下去固然重要,可是以我們女人來說,青春美麗比活下去更重要,所以我能活下去的話,就一定要保持青春美麗,否則,寧肯早點兒離開這人世。」

  小曼的觀點和做法,不能說她不對,而且她有選擇之權。不過,她這觀點的狹窄和偏激,卻又十分顯然易見的。小關可不想就這問題討論下去,趕快改變方向:「那老傢伙既然在這兒,咱們想必不用再趕路了吧?要是這樣,我得跟那兩個車把式講一聲,打發他們回去,順便把車上的東西拿回來,還是找個地方落腳。」

  小曼點頭:「你很聰明能幹,一切都想得很周到。」

  當下另囑咐數語。小曼憑窗下望,只見小關走到那邊空地。樹蔭下有七八個漢子蹲著圍成一圈,一望而知都是車夫之類的身份,正在擲段子賭上幾手。小關擠進去,掏出幾兩銀子作為賭注。他瞧也不瞧坐在對面樹根的房謙一眼,傳聲道:「房謙,到我旁邊來說話,但別露形跡,有人在遠處盯著我的後腦袋。」

  房謙如言擠到小關旁邊,也掏出一點兒銀子下注。這麼一來他們交頭接耳講話便全無可疑了。

  小關說:「那女魔頭鰻魚精是字內三兇二惡之一,雖然當年是她師父掙來的名頭,但以我看她也很厲害,一定可以使血屍老妖覺得頭痛。」

  他話聲輕快而清楚:「我利用她才會找到這兒來,據她說老妖就在附近,你們在玄劍莊可曾發生什麼事沒有?」

  「我真不明白你怎會知道我們在玄劍莊,又怎會提起血屍。不過那都不是要緊的事。暫時不提。」

  房謙回答。他邊講邊下賭注:「彭香君姑娘已落在血屍手中,出事地點是開封城外一座農莊,那時他們兄妹跟朱虛谷在一起。朱虛谷才是朱伯駒的親生兒子……」

  他要言不煩地把朱虛谷那一夜遭遇血屍老妖之事說了,接著談到自己:「玄劍莊上下已嚴密戒備了好幾天,但血屍老妖不知何故沒有來擾。朱虛谷、彭一行和董秀姑仍在農莊鐵屋裡,雖然敵人攻不進去,但他們也出不來。我只好獨自出來胡亂訪尋。」

  房謙停口時,已經連輸六口,手中賭注完全輸光。當即伸手掏銀,但那只手伸入口袋卻抽不出來,顯然是沒有銀子了。小關揪住他胳臂,起身離開人堆,走到另一棵大樹樹蔭下,房謙大為驚訝:「你不怕那鰻魚精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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