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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金老八咬牙回答:「你可別忘了這些日子來是怎麼招待他們的?你自己說說看,你對他們很好呢?抑是很壞?」

  李安想想自己平日暴虐行為,為之不寒而慄。「很壞,」他承認說:「被他們抓到,一定會把我們五馬分屍。」

  「何止五馬分屍?」

  金老八搖頭,很殘酷地推翻李安這個其實已經很可怕的死法:「單單是你對付余無雙的古怪方法,她大概一定不肯讓你五馬分屍那麼便宜。何況還有別人也非常恨你!說句老實話,我聽別人報告說,你把余無雙吊在半空玩她,那時連我也覺得你太過分了。」

  在目前的情況下,還說這些幹什麼?李安不禁驚訝起來。

  「你小心聽著。」

  金老八狠狠地說:「咱們非下去拚命不可,你別存著跪下求饒便可活命的念頭。那樣做只是自絕生機,咱們必須拚命幹他一場,有機會就立刻跑,回頭在本府會合,假如你跑得掉的話!」

  若論武功造詣,李安自是遠比不上金老八。所以金老八其實不怎樣打算得到李安的幫忙,而是真正以上司下屬的關係,指示李安最佳逃生方法。至於李安信不信?到時會不會依這指示做?那就是李安自己的事了。

  他們現身出來,迅速奔下山腰,越過一道山溝,不一會已來到青石入口前那片平地。房老太等三人這時也開始移動,從三個不同方向迫近,形成包圍之勢。房老太有一條長達七尺的闊布帶繞在頸肩上!那是房家的「赤龍帶」絕學,雖然顏色不是鮮血刺眼,但碰上一下。效果並沒有什麼分別。不過,金老八和李安都更為注意她的「連珠花雨」暗器絕技。在他們心目中,防不勝防而又可以及遠的暗器,當然比一條軟軟布帶可怕得多。這種判斷相當正確!因為忽然迅快躍前出手的乃是楊道存、沈鐵礁;由此可知房老太主要任務不是正面攻擊,而是狙擊截殺。

  沈鐵礁用的是一根碗口粗五尺長的笨重木棍。李安一眼望去,真不知道對方將如何施展這種又笨又怪的兵器。李安使的是單刀,但其實最得力的卻是一種歹毒暗器「烏砒針」。這種針通體漆黑淬有劇毒,並且是以製作極巧的鋼筒,利用彈簧發射,故此一發便是三支,遠達兩丈。李安一共有兩副鋼筒。這意思說他可以連射兩次。這兩支鋼筒都緊縛在左腕。有衣袖遮蓋,用時一抬手就可以發射。沈鐵礁單手揮舞那笨重木棍進擊時,李安才發現人家敢情掌大指粗,臂力特強,那麼笨重的木棍,在他手中只像一根稻草。因此沈鐵礁那根木棍攻勢毫不笨滯,相反的簡直快速輕捷得驚人。而木棍所帶出的勁風,也足以使一般人站不住腳。

  沈鐵礁呼呼呼一連三棍,全是強攻迅擊手法!李安的單刀根本不敢封架,腳下連退。李安猛可發現自己竟被敵人迫退了兩丈有餘,心方一驚,果然左側有人喝一聲「打」,口音是房老太的。房老太暗器的厲害,李安早已心驚膽戰。因此這一聲喝打,把李安駭得像驚兔般斜躍尋丈。但這時才有細小暗器破空之聲響起!房老太的「連珠花雨」暗器手法果然可怕之極。李安躲過第一粒風響最銳厲刺耳的小珠子,可是與此同時,他咽喉和胸口兩處要穴各被一粒無聲無息的小珠深深嵌入。李安真氣立散,眼目昏花,咕咚一聲摔跌地上。他左腕的兩筒「烏砒針」根本沒有機會發出。他亦永遠沒有機會痛惜後悔。房老太和沈楊二人,早先用這種合作方式,很順利地誅殺了不少敵人。現在剩下來只有一個金老八,卻是最棘手的大頭子。所以房老太和沈鐵礁可不敢怠慢,趕緊飛竄搶位,以便接應楊道存以及截斷金老八的逃路。

  楊道存的長劍一口氣攻了十二招之多,攻勢凌厲,劍光如毒蛇吐信,又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金老八面對霍山楊家劍道名家,手中的長刀使得詭奇幻變之極,毫不遜色。楊道存感到敵人刀上不但內力柔韌陰毒,而且那對眼睛的碧光愈來愈盛,雙方偶爾目光相觸,立刻會心跳力弱。楊道存知道此是血屍所傅的邪功異法。但對方只不過是血屍眾門下中,不算是很出色的一個。卻居然也如此厲害可怕,當下不禁大為凜駭。房老太一眼已看出楊道存有點束手縛腳的意味,情況顯然不妙。這回她連招呼也不打,一揚手三粒小珠破空電射。金老八轉眼一望,口中同時發出一種奇怪嘯聲。旁人可能看不見他雙眼綠光忽然熾亮一下,但卻可以清清楚楚看見飛到他前面的三粒小珠,忽然如被一睹無形的牆壁所隔,都掉墜於地。

  房老太冷叱一聲,五粒小珠又自破空射到。這一回五珠所取部位分佈廣闊得多,一取印堂、一取咽喉、一取胸口、一取丹田,最後一粒竟然是射向貼近地面的足踝部位。這五粒小珠只是第一波攻擊,第二波的五粒小珠也已銜尾電射迅擊,教人泛起了透不過氣來之感。金老八豎刀護身,眼光運轉,配上那種刺目可怕的嘯聲,使人會有這傢伙不是人類的恐怖感覺。房老太兩波次的攻襲,雖然那麼迅急凶毒,卻仍然無功。每一顆都是到了金老八身前尺許,便受阻墜地,不過金老八顯然亦受到威脅,因為他必須全力運功發出鬼嘯,目光要一直盯住房老太,而雙腳亦不敢移動半寸。房老太掌中的小珠子已變成體積相若的小砂石,誰也沒有看見她在什麼地方掏摸出來,卻一把一把的發射出去。每次至少五粒,不一會工夫,已經發射了七次之多。但她雙掌好像會長出小砂石一般,竟無匱乏之虞。金老八紋風不動,鬼嘯之聲則連續不絕。

  楊道存和沈鐵礁本想衝上去出手攻敵,可是又隱隱覺得心神不定,真氣內力都好像有波盪現象以及滅弱。所以都趕緊凝神運氣,希望在最短時間內全身功力能夠回復最佳狀態。他們旋即醒悟這種情況,乃是被血屍秘傳邪功所影響之故。這本是極足以令人震驚的事,但楊沈二人更擔心的是房老太,她會不會受邪功影響,以致暗器無力或甚至失準?當然在事實上,楊沈二人還未至於到了束手無策任人宰割的地步,否則他們焉能躋身於武林知名人物之列?楊道存的秘密武器是一把長約一尺的鋒利匕首。這把匕首他取自一名敵人屍體腰間,匕首本身全無秘密可言。但楊道存健腕一翻,那刀尖刺入自己臀部肉厚處,一陣劇疼立刻使他心神清醒,恢復寧明。那沈鐵礁另有秘法,他狠狠咬破舌頭,當下亦立即由於疼痛以及血腥味,使他大為振作,全身力氣都回來了。他們幾乎是同時向金老八撲去,人未到,兩件暗器先行開路,一是楊道存那把染有鮮血的匕首。另一件嚴格說並非暗器,只是沈鐵礁吐出去的血唾。這一口血唾沈鐵礁以內力吐出,急快得有如用手發出的暗器一般。

  金老八果然略佔上風,那房老太的「連珠花雨」力度準頭都有點問題。所以他剛好已可活動。故此楊道存沈鐵礁的開路暗器,金老八一側身便已躲過。但金老八忽然感到自己的內力真氣略有阻滯,在外表上顯示的現象是雙眼綠光陡淡,同時嘯聲也中斷了一下。金老八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敢情對方不惜用自己的鮮血,使他的邪功驟然受到感應而稍現空隙。普通人用這種方法自是全無用處,但對楊沈二人來說,作用便大得難以估計。金老八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倒躍兩丈。但楊沈二人果然沒有放過這個機會,雙雙風馳電掣追撲上來,一個劍如電閃,一個棍若雷霆,齊齊迅猛搶攻。糟了,還有一個房老太。這個老太婆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金老八簡直沒有喘一口氣的機會,手中長刀施展出古墓血屍所傳的絕學,見招拆招,見式破式。沈楊二人的武功造詣不比尋常!假如金老八不用邪功,單以真正武功對壘的話,這沈楊二人隨便那一個,都足以與他大拼一場,甚至可以拼掉金老八。因此現下既然是以二對一,金老八的邪功一時又來不及全力施辰,情況自是十分危險嚴重。金老八好不容易全力封住對方聯手奮擊的第五招,忽然搶得一線空隙喘過一口氣,又可以施展邪功了。他心中方自掠過竊喜之念,忽然聽見細銳強勁的破空聲。金老八儘管長刀風舞電掃,但面門和胸口齊齊微疼一下,連念頭還未轉完,長刀因五指乏力脫手,順著招式餘勢,飛起五六尺。那長刀墜下時,刃口向下,恰好擦頰而過,金老八一隻右耳登時跟頭顱分家。長刀的餘刃又切入他肩頭上,雖然傷口不深,但加上耳根傷口,一時鮮血淋漓,右邊身子全都染紅了。

  楊道存劍勢一沉,結結實實扎入金老八臀部。那兒正是他剛才自己拿匕首刺傷自己的部位。沈鐵瞧的粗棍也接著掃中金老八左臂,發出骨頭斷裂的聲響。而金老八身軀亦因而橫飛數尺,砰訇摔跌塵埃中。金老八現在自然已明白那楊沈二人聯手急攻之勢,何以忽然會緩了一下?原來是誘他施展邪功。就是這麼一線的空隙,房老太便得以乘虛而入制住了他!敗在這三位武林知名高手聯合攻勢之下,實在也無話可說。金老八由於穴道受制,身體上沒有什麼感覺,所以儘管傷痕纍纍,卻不痛苦。他仰躺地上,人未昏迷,眼睛還可視物。忽然朱伯駒和房二姑的面孔在他視線內出現。金老八從未見過朱伯駒,但此人既是墓主血屍席荒主要強敵名單上的人物,金老八平日曾經留心打聽,所以一望而知。至於房二姑,她那張俏麗的面孔,早已見慣見熟,自是更無認不出來之理。現在看這情形,房二姑乃是冒名混入本派,已無疑問。

  朱伯駒不但相貌威嚴,連聲音也一樣有迫人的力量:「金老八,古墓王府那邊,還有些什麼人手?」

  朱伯駒問時,黑色的劍鞘戳了他肋骨一下。金老八發覺已能開口說話,但同時耳朵、肩頭、左臂、後臀等各處一齊劇疼起來,使他不得不深深吸氣咬牙忍疼。這一來便暫時無法出聲回話了。朱伯駒很有耐心地凝視著他,那炯炯眼神終於迫得金老八不敢不回答:「人不多,除了幾個執役下人不算。只有五位師兄弟留守。」

  「很好,很好。」

  朱伯駒頷首表示滿意,可是金老八卻一點都不明白對方口中「很好」意思何在。朱伯駒不讓他有思索機會,接著問:「那小姑娘喬玉是誰?血屍席荒為什麼不吸他的血?席荒這個人總不至於忽發慈悲吧?」

  「……她的血汲不得。根據前兩日才得到的情報,她也不是小姑娘。據說她至少有三十多歲了……」

  金老八話聲戛然停住!因為他忽然醒悟一事,那就是朱伯駒今日既然已露了面,已經正式與本派展開性命相搏的血戰,那麼朱伯駒會讓他活著洩露這個秘密麼?換了他金老八是朱伯駒的話,在可能範圍內,當然極力保持秘密無疑。因此,他何必回答問題?反正不免一死。

  朱伯駒並沒有強他所難之意,轉眸望住房二姑:「瞧,妳老早就不被信任了。妳要不要猜猜那小女孩的來歷?她能夠輕易擊殺尹章他們三人,這點線索可以找得到答案。」

  「我不猜。」

  房三姑聲音中有某種溫柔:「在你這種雄才大略的男人面前,我為什麼還要傷腦筋呢?你告訴我行不行?」

  這種話已經含有撒嬌意味,房老太微微而笑。楊、沈二人倒是不像房二姑的祖母房老太那麼敏感。沈鐵礁首先開口:「嘩,喬玉那小姑娘獨力就收拾了三個人?」

  楊道存接口:「尹章是這兒的副總管,收拾他不是簡單的事。喬玉究竟是誰?」

  「據我的看法,喬玉一定是金翅膀彭翼的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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